精彩小说尽在A1阅读网!手机版

独白文学网 > 其他类型 > 乱侠

乱侠

乌拉草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时势造英雄,本想安心做一条咸鱼的穿越者秦彦,在不知不觉之间终于找到了他穿越的意义。盛世当斩尽不平,乱世应匡扶社稷,是为侠。

主角:秦彦   更新:2022-12-11 03:25:00

继续看书
分享到:

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

男女主角分别是秦彦的其他类型小说《乱侠》,由网络作家“乌拉草”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时势造英雄,本想安心做一条咸鱼的穿越者秦彦,在不知不觉之间终于找到了他穿越的意义。盛世当斩尽不平,乱世应匡扶社稷,是为侠。

《乱侠》精彩片段

蓑衣,斗笠,青布衫,骏马,黑狗,胡茬男。

京州与益州的官道之上,一个身着青色布衫,披蓑衣,戴斗笠的男人有气无力的挪动着步伐,嘴里的狗尾巴草随着男人的脚步一颤一颤,同样的有气无力。

男人的身后,一匹黑马迈着懒散的步子跟随,身上的尘土让它的毛发看起来灰蓬蓬的,大脑袋微微垂下,眼睛没有了神光,精神状态很差。

男人的脚边,一条黑狗紧随着男人的步伐,耷拉着脑袋,夹着尾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同样的一身尘土,同样的有气无力,任谁看来都与他的主人出奇合拍。

男人停下了脚步,黑狗与黑马同时站定。男人抬起手,挡在眼睛上面看了看天空中的太阳,黑狗与黑马也向着同样的方向望去,而后,这一人一马一狗对视了一番,一同向着路边大树下的一块平地走去。

从马背上的行囊之中取下了一个包裹,又从包裹之中拿出了两个大海碗,一个褐色,一个黑色,并排放好之后,男人又从马背另一侧的木箱中拿出了一个大水囊,拔出盖子,凑到鼻子前用力的嗅了一下,而后一脸陶醉。

黑马看着男人的动作显得有些着急,前蹄刨了刨土,又打了个响鼻,甩着大脑袋在男人的胳膊上摩擦。黑狗则是人立而起,两只前爪搭在男人的大腿上,张嘴咬住了男人衣袖用力的向下拉。

男人摸了摸马头,又摸了摸狗头,笑着说道:“别急别急,这就给你们倒上!”

黑狗与黑马闻言,似乎听懂了男人的话,分别跑到两个大海碗后站定。

“这益州的千里香可就只剩下这一袋子了,今天喝没了可就没了,以后我们只能喝京州的酒了。”男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地上的两个碗里倒满了酒,而后拿起袋子摇了摇,感觉分量还足,随机嘴角一咧,拿起酒袋咕咚咕咚就豪饮起来,黑马与黑狗看到主人的动作,也分别低头,呱唧呱唧喝起了碗里的酒。

片刻之后……

“啊!爽!”

“秃噜……”

“嗷呜!”

来自三个物种的满足的声音同时响起。

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宠物。喝了酒,男人没有了之前有气无力的感觉,黑狗也变得活泼了起来,尾巴摇个不停,黑马的眼神也变得神采奕奕。

男人又一次走到了黑马身旁,从行囊之中取出了一个木质的物件,鼓捣一番之后,这个物件变成了一个简易的方盆,放在了黑马的面前,又从背包之中拿出了一个小布袋,将其中的豆子倒进方盆里,而后将两根胡萝卜掰成小块也丢进了方盆之中。

男人做完这些,黑马也将头从酒碗之中抬起,意犹未尽的伸出舌头舔了舔碗,继而转到方盆之中继续进食。

拍干净身上的尘土,男人搓了搓手,又从行囊里取出了一张烧饼,撕开一半丢进了黑狗的碗中,另一半则是就着水袋里剩下的酒水,几口就吃进了肚子里。与此同时,黑狗吃完了另一半烧饼,黑马也将木盆之中豆子与胡萝卜吃光。

一人一马一狗似是各司其职一般,先是黑狗将自己的碗咬起放到了方盆里后,向着路边的草地之中奔去,而后是黑马同样将自己的碗放进了方盆里,等待男人将背上的行囊与木箱解下,也同样走向了路旁的草地。男人则是将一马一狗的餐具做了简单的清洗,自己拎着行囊,木箱与餐具走到了路旁的一块大石头上躺下,拉下了斗笠遮住了脸,翘起了二郎腿缓缓的睡去。

朦胧之中,往事一幕幕化作了梦境,斗笠下男人的表情时而微笑,时而蹙眉,可见他睡得并不深。不久之后,伴随着一声苦笑,男人坐起身来,眼神有些呆滞的望着北方,而后一声轻叹。

“哎,时间就是刮骨刀,有些记忆,终究是变淡了。”

男人叫做秦彦,是一个跨越了时空来到这里的旅行者。用秦彦原本生活的世界中通俗的叫法,可以称他为穿越者。在那个世界,穿越就如同刮风下雨一般的寻常,方式也多种多样,就比如说秦彦,就是以雷法破开时空裂隙而造成的穿越,就是大家口中的被雷劈了。

秦彦并不认为他是做了什么坏事儿被雷劈,事实也是如此。作为几十亿分之一的普通人,他过着再寻常不过的普通生活,打卡上班,赚钱买房,努力让自己不饿死的同时,也尽可能的做一些爱做的事情,比如野外生存,比如搏击,比如烹饪,又或者是一些寻常用不到的专业知识。这些事情中,有的是出于爱好,有的是出于虚荣,但多数都是为了能在那个世界中更好的活下去。如果真的要在秦彦身上找一个能被雷劈的缺点,爱好女勉强算一个?或许吧,毕竟到了年龄还是单身,总是会想一想的。

度过了雷法穿越之后的迷茫期,秦彦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了解了一番之后,他得知了这个世界的大概情况,文明程度大概处于封建社会中期,人们还处于在天灾与战乱中挣扎求存的境地,秦彦的着陆点叫做大周,但并不是一代女皇的治下,这个世界的历史与秦彦穿越前的历史走向有很大区别。诸子百家之前大致相同,战国争雄之后虽然也出现了始皇帝,可并不是大秦,也没有二世而终。结束群雄争霸的人叫做龙昊,创建了龙王朝,国祚三百年,而后龙王朝分崩离析,分裂为唐蜀楚鲁晋五国,经历近百年战乱,再次一统,有了盛唐二百年的繁华,而后百年进入衰败期,再次分裂为后唐,西蜀,楚三国。三国之间又进行了几十年的攻伐形成了鼎足之势,天下再度进入了难得的和平发展期。而大周,便是后唐改国名而来。

秦彦从各方面了解过这自后唐到大周的转变,没有详细的历史文献记载,史书之中多也是统一口径般的写到,后唐势微,宦官当道,外戚弄权,百姓疾苦,太祖以定远将军之职举兵清君侧,然大军未至而后唐之主身陷囹圄,阉人外戚篡国,太祖悲怒,卧床不起,大军月余未得寸进。后唐主刚烈,不与龌龊,终身死宵小之手。太祖震怒,虽抱病,亦难掩拳拳之心,挥军伐逆,一战而胜。太祖忧国,暂掌国事,辅幼帝治国。然幼帝命舛,十一而殁,后唐血脉断。国不可无君,民不可无主,外有蜀楚伺机而战,内存忧患颠覆乾坤,大厦将倾,太祖得万民敬仰,受百官拥戴,临危受命,封禅于东海之滨,号周。

对于周太祖的记载,秦彦大概也就知道这么多。这不长的一段话,基本上算是周朝太祖皇帝登基前的生平。寥寥的文字之中虽然满是对周太祖的赞美,可秦彦这样一个在性善论与性恶论的博弈中,坚定的支持后者的穿越者看来,老不修的周太祖就是一个彻底的谋国者。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周太祖在登基之后,整顿吏治,减免赋税,还地于民。对内放宽政策,休养生息。对外亲自挂帅,打了几场漂亮的守卫战,稳定了新生的王朝。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算是一个合格皇帝。没有他,也就没有周朝这蓬勃发展的二百年。

回想起来到这个世界的两年多时间,秦彦觉得他已经开始融入了这个世界,他感觉自己过得比穿越前要舒心许多,只有那逐渐模糊的,对于以前的记忆让他感觉到莫名的心慌。不过秦彦也很明白,既然拿到了这样一个离谱的人生剧本,好好演下去才是当务之急,于是,便有了这一人一马一狗的旅途。

秦彦穿越后的着陆点,是大周最北方的云州城。云州城是一个大城,是大周东北方的军事重镇,也是与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进行商贸的口岸城市,它坐落于大云山与小云山的接壤处,如同闸门一般控制着两条山脉之间仅有的一条连通着大周与草原的通道,威慑着草原上有不臣之心的部落,保护着大周北方的沃野千里。

秦彦在云州城住了两年,跟城内的商人学习过经商,跟城外的农民学习过种地,跟城墙上的士兵学过守城,也跟草原上的牧民学过养马,大黑就是他在草原狼嘴里救下来的小野马,如今已经是一匹神俊的良驹了。

秦彦在云州城混的很不错,就连城中书院里老古板的教书先生都对他青睐有加,毕竟先生是文化工作者,对于秦彦这样一个总能吟出几句精彩诗句的年轻人,怎么能不喜欢呢?当然,只有秦彦自己知道那些诗是怎么来的,但为了跟住时代的步伐,他还是给自己表个了字,子墨。彦者,有才有德,子墨者,文采斐然。当时秦彦以为先生会对他怒吼:“庶子,狂妄!”却没有想到先生只是捋着胡须表示,德才兼备,身与名齐。秦彦捂脸,手动害羞了一下。

对一个在工业文明时代生活了二十几年的穿越者来说,总能有一些不需要抄袭就可以获得认可的领域。比如说城外的农民伯伯,秦彦帮他们改良的灌溉系统让他们的耕作变得又省力又高效。再比如说对于城里的商人与城外的牧民,秦彦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与城墙拐角一般厚的脸皮帮他们建立的通畅的贸易线,更是让他们受益匪浅。甚至就连云州的军事一把手镇北将军都对秦彦格外重视,原因就是秦彦帮助他们改良了部分武备。虽然受限于材料学的发展,秦彦没法将工业时代的热兵器带到这个世界,可一些简单的改良还是难不住他的。

于是,短短的两年时间,秦彦在云州城里即便不是家喻户晓,也是声望鹊起了。如果秦彦是一个贪财的人,想要做一个土财主,那他只需要在云州城里慢慢经营,而后扩大规模,利用自己丰富的商业知识储备,几年时间就能做成腰缠万贯,但他并不贪财,饿不着冻不着他就能够满足。如果秦彦是一个好名的人,那依靠着唐诗三百首就能成为这个时代的文人名士,但他并不好名,声名远播又如何,到底不是自己的,用起来会很羞耻。如果秦彦是一个好权的人,镇北将军那里早就抛出了橄榄枝,虽然这条线无法让他居庙堂之高,可在云州一地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毕竟整个大周也就五个州,在镇北将军手下当差,这就相当于在北方军区总司令手下工作了,前途可期。可是秦彦并不好权,性子散漫的他,但对于这种工作还是很有抵触的。

在秦彦的心中,有一个侠客梦,风流倜傥的令狐冲,为国为民的郭大侠,哪怕是优柔寡断的张无忌,都让秦彦觉得分外向往。巧的是,这个时代便有这样的土壤,更巧的是,这个世界的武力值还算是在经典物理的管辖内,没有上升到量子物理的层面,牛先生还可以在天堂享受死后的安逸生活,这让秦彦觉得没有白白穿越一回。

只是,追梦途中的一个小意外,让秦彦不得不孤身背井离乡。

三个月前,书院的先生与秦彦对饮时,听到秦彦说出了侠客梦,是惋惜的直摇头。满腹经纶的秦小子,怎么就如此的自甘堕落,要去行那些粗鄙的武夫之事呢?难道他没有听说过一句话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即便不读书,在镇北将军手下谋个差使,保境安民不是也很好么?奈何,奈何。

空呼奈何并不能改变秦彦的想法,更加让先生无可奈何的是,秦彦牛皮糖一样的缠着他问了三天关于江湖的事。先生毕竟不是圈儿里人,偶尔得到的一些关于江湖的消息,也早就被秦彦掏空,最终只能祸水东引,跟秦彦说,这云州城外,小云山里有个门派叫冷心阁,或许从那里能获得更多的关于江湖的消息,只是……

只是秦彦并没有等先生说完就已经没了影子,毕竟梦想中的江湖就在城外的小青山里,任谁能忍得住呢?

与先生谈话后的第三天午时,小云山无印峰山腰的冷心阁山门处,一个鼻青脸肿的青年躺在了地上,正被一群冷艳的侠女们围观。

秦彦穿越后的第一战,惨败。秦彦感觉有些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的就打起来了,又莫名其妙的挨了一顿揍,就连最后逃跑时发的弘誓大愿都是莫名其妙的。非但如此,就连挨揍几天后,在酒楼之中向镇北将军之子哭诉求安慰的时候,谢准嘲笑都显得莫名其妙。秦彦记得谢准是这样说的。

“秦子墨啊秦子墨,你说你一肚子文章,又有格物之才学,做什么不好,非要学人家做江湖客,就你那两下子三脚猫功夫,竟然去冷心阁找人切磋,你真的是不知死活。如若不是你这两年在云州还有着不错的名声,现在我应该在吃你的席了。”

“你说你想了解江湖,你来找我不好么?偏偏要去冷心阁。你知不知道冷心阁的祖师爷是谁?那可是太祖的女人!还是后唐那一会,她们的祖师就与太祖定了终身,在太祖立国之前,她一直作为太祖的贴身卫士陪同太祖十几年。我还听说,太祖打的好多场硬仗,那位祖师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当是我大周第一奇女子。”

“后来太祖立国,为稳定朝局,立了崔氏之女为后。那位祖师爷一气之下远走云州,建立了冷心阁,并立下了规矩,入冷心阁者,终生不得嫁。门内女子与男子产生感情,男人死,女人终生囚禁。胆敢亵渎冷心阁门人者,虽远必屠。啧啧,那几十年时间,江湖上的青年才俊,不知道有多少都成了冷心阁的剑下亡魂。”

秦彦清楚的记得这个时候,他打了个冷颤,可嘴上却不认怂的说了一句:“老妖婆。”

“没错,你说得对,她就是个老妖婆,不过这规矩自那位祖师自杀之后,也就没那么严格了。据说那位祖师是听闻太祖驾崩,在太祖陵前殉情的,至于后事如何便不清楚了。这百年时间已过,冷心阁的处事风格变了很多,不似那些年那般杀性过重了。”

“真性情的女子,不过在我看来,这冷心阁也没有那么强,至少第一个跟我交手的小姑娘就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秦彦记得当时他是这么说的,可换来的确实谢准更严厉的批评。

“你还不服?秦子墨我告诉你,你说的那个豆蔻少女,乃是冷心阁的少门主,江湖上不世出的天骄,武功造诣已是冷心阁当代门主之下第一人!而冷心阁的当代门主,几年前游历江湖的时候,就已经是罕有敌手了。沙场征伐我不怕她,但若是捉对厮杀,我不及她!更何况你!而你!竟然用下作手段与她切磋,若不是少女心善,你必然暴毙当场!还有机会让你喊出弘誓大愿?而且你怎敢如此大胆,竟然要将冷心阁纳为后宫,且不说欲建后宫乃是大不敬,是杀头的大罪,便是你对冷心阁生出了这样的念头,便已经足够那些女人对你不死不休了。”

“那当如何?难不成等死?”

“为今之计,你有两条路可走,其一是加入我云州军,那样我父亲便有理由出面保你,想那冷心阁主也会给我父亲几分面子,你最多受点皮肉之苦,性命无忧。”

“我选择其二。”

“庶子!你怎能选其二?莫不是我云州军小庙难容你这尊大佛?”

……

“好吧,既然你心意已决,我这就求父亲修书一封,你便启程前往京城吧,带上大黑小黑,路上也算有个伴。”

于是,便秦彦的逃命生涯开始了。


大黑是马,小黑是狗。

秦彦知道它们对如此的称呼都很不爽,可他就是愿意看着这一马一狗看自己不爽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

大黑从来不让秦彦骑他,可以拉车,可以驮货物,就是不许秦彦骑,当然,其他人也不行,除非是美丽的少女,就比如谢将军的千金,也就是谢准的妹妹,那个鬼精灵的小姑娘。

小黑从来就不履行它的义务,它宁肯饿着肚子,宁肯跟着秦彦吃干巴巴的烧饼,也不愿意把抓到的兔子交给秦彦,做成香喷喷的烤兔子肉。就比如先前趁着秦彦睡觉的时间抓到的那只肥兔子。小黑轻而易举的就能抓到那只兔子,然后用嘴咬着跑到秦彦的面前,等秦彦要伸手接过去的时候,小黑就会松开嘴,装作不小心让兔子逃跑的样子,然后再抓回来,又放走,就是玩。

秦彦对于这两个家伙的想法心知肚明,他也从来不生气,也不强迫它们。

于是,这一人一马一狗赶路的速度就慢了很多,硬生生的把出逃的生活过成了游山玩水,不过是穷游。

一下午的时间,也没有赶多少路,不过好在是进入了京州的地界,人口密集了很多,天黑之前,秦彦来到了一个叫做富县的小县城。

富县地方不算大,几万的人口,不过因为地处京州与益州的交界,往来客商很多,所以造就了这里发达的客栈业务。

秦彦牵着大黑,后面跟着小黑,随便在街上找了一家叫做福来的客栈,拒绝了伙计喂马的服务,秦彦让伙计将大黑身上的箱子与行囊安顿好,自己牵着大黑往马厩走去。

秦彦信不过客栈的伙计,同时也是为了他的生命安全着想。大黑这个家伙实在是太个性,除了秦彦喂的东西,谁喂也不吃,一副生人勿近的嘴脸太容易惹事。至于小黑,嗯,它就是秦彦放心让伙计去安顿行李的原因。

半刻钟的时间,伙计匆匆忙忙的跑到了秦彦身边,身上的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脸上还有有两道抓痕。还不错,小黑嘴下留情,爪下也留情了,是一条懂人情的狗。

“被狗咬了?”

秦彦一边梳理着大黑的鬃毛,一边问道。

伙计一听,吓的赶忙鞠躬道歉,又解释道:“客官,你的那个狗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发狂,我刚放下行李,它就扑上来咬我,估计是误会我要偷窃您的财物了。客官,我可真的是冤枉啊,您不要怪罪小的!”

秦彦笑了笑,转身为伙计整理了一下破破烂烂的外衫,一脸歉意的说道:“是我教狗无方,让小哥儿受惊了。那蠢狗,太护食,包裹之中有它的口粮,所以才会误会你的,我替它道歉。”

一边说话,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两块碎银,塞到了伙计的手中说道:“这个小哥儿收着,别嫌少,去重新置办一件衣服,顺道找郎中抓点药,把抓伤治治。”

或许是感到了秦彦的诚意,也可能是看在银子的面子上,客栈的伙计感恩戴德的跟着秦彦忙活起来。秦彦将大黑身上的尘土清洗干净,又搬来了上好的草料。正赶上伙计又拎了水回来,看到被秦彦打理整洁的大黑之后,惊得呆立当场,嘴里喃喃的说着:“好马,好马。”

“是啊,好马,朝驱云州尘恒灭,暮达京城日未阑,绝世神驹,只可惜他不让我骑。”秦彦抚摸着大黑的鬃毛,满怀感慨的说道。而大黑,则是昂起了它的大脑袋,一副你好好表现,本马就勉为其难的让你骑一次的嘴脸。

叮嘱了客栈伙计去准备往后几天喂大黑的胡萝卜和豆子,又从柜台上要了一壶京州特产米酒给大黑送去,伺候着大黑吃完晚餐,还准备好了它的夜宵,秦彦这才回到自己的房中。小黑摇着尾巴扑到了秦彦身上,一脸贱笑。秦彦知道它想什么,上下检查了一下小黑,而后问道:“没受伤吧。”

小黑在地上转了两圈,汪汪的叫了两声,似是不满秦彦轻视于它。秦彦无奈摇头,想想也是,别看小黑长得其貌不扬的,它可是能跟谢准斗个有来有回的狗子。在秦彦看来,如果前世那些警犬是狗圈的黄金段位,这小黑的战斗力,怕得是最强王座了。

沐浴,更衣,又给小黑丢进了浴桶之中,洗了个干净,嗯,依旧很丑。

痛痛快快满足了食欲,秦彦上床后便呼呼大睡起来。

与此同时,云州小云山无印峰,冷心阁断情楼内烛火摇曳,一个清丽的身影坐在窗前,双手拄着下巴,时而唉声叹气,时而面带红晕,又会突然看着自己的手傻笑。楼下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清丽的身影急忙端坐,打开眼前的书籍同时,手也跟着比划起来。

“小师妹,很晚了,快休息吧。”

上楼来的是一位白裙女子,姿色上乘,如果秦彦在这里,一定能认出来,这就是当日围观他被冷心阁掌门揍成猪头的女侠之一。

清丽身影转过身来,展颜一笑,霎时间,窗外天空中的星月似乎都暗淡了下去,豆蔻年华的少女已然是人间绝色,待得长大成人,怕是要有倾城之姿。如果秦彦在这里,他肯定也认得出来,这个少女便是让他变成猪头的罪魁祸首。

“三师姐,过几日便要随师父赴京参加长公主的新婚大典,到时候难免有其他门派的人讨教,我想再研读片刻。”

少女恬然一笑,看的三师姐一阵心疼,心中责怪师父的同时,又难免恨自己没用,让年纪轻轻的小师妹承担了如此大的压力。

自冷心阁开派祖师于云州开宗立派已近三百年,作为一个女子门派,本就是江湖上一些的大势力觊觎的对象,作风如果不强硬,早晚都要成为别人的玩物。加之开派祖师的遭遇,定下了冷心阁对男子心狠手辣的基调。

这十几代传承下来,冷心阁与江湖上的诸多门派早就结下了梁子,这其中的有些人是咎由自取,可难免会出现些许误会或是干脆被人栽赃嫁祸。这样的仇怨一代一代的累积起来,冷心阁已经被许多门派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后快。

万幸历代阁主都足够的惊才绝艳,力保冷心阁万无一失。可是近年来,门派人丁凋零,又遇上一众姐妹天资有限,门派的总体实力已经大不如前,虽然有阁主庇佑,还算行的安稳,可此消彼长之下,难免有一天会酿成大祸。届时,门内这些女子的命运,怕是但求一死而不可得。

不过祖师保佑,前些年阁主在外出游历之时,偶然从牙子手中救下一个幼女,粉雕玉琢的甚是可爱,在寻找其父母未果之后,便收作了关门弟子。这个小女孩一经接触武学,便展现出了她惊人的天赋,非但身体极其适合修炼冷心阁的武功,更是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随着年龄的逐渐长大,这个女孩更是展现了她惊人的天赋,那便是通过推演对手的招式,很快就能找出这一派武学的弱点所在。恰逢那几年,江湖上有诸多门派蠢蠢欲动,要对冷心阁痛下杀手,为了防患于未然,冷心阁主便破例将这个女孩立为少阁主,同时广邀关系还过得去的门派进行切磋,让女孩从中推演弱点,而后私下将结果告知对方。不久之后,女孩声名鹊起,蕙质兰心冷清浅成了江湖客口中谈论的焦点,有追捧的,有不屑的,更有直接上门挑战的,几年下来,从那些挑战者口风的转变中,冷清浅蕙质兰心的称号也渐渐被所有人认同。

无论是追捧还是挑战,对于冷清浅来说,都化作了压力,让这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每日都生活在自我鞭策之中。她很少笑,眉头轻蹙几乎成了她的标准表情,直至那一天,那个做事说话乱七八糟的男人出现,那个与冷清浅比武切磋,动作粗鄙不堪的三流武者,但是却被云州城百姓称赞有加的秦彦秦子墨出现。自那以后,属于少女的笑容才会时不时的出现在冷清浅的脸上。

伸手摸了摸小师妹的秀发,三师姐缓步走到了冷清浅身旁坐下,爱怜的说道:“小师妹,自从上次秦公子上山挑战之后,你的笑容便多了起来,你是不是……”

没等师姐说完,冷清浅忽的一下站了起来,满脸羞红的否认道:“没有没有,师姐你误会了,我知道门规的,又怎么会明知故犯,我,我就是觉得冷公子那天用的那些招式虽然乱七八糟的,可是每一招每一式单独拿出来,都很经得起推敲。我,我只是对他的武功套路感兴趣而已。”

“他能有什么套路,就连师傅都看不出他师承何派,招式用的乱七八糟,多半是东一家西一派的偷学来的,还只是学了皮毛。”三师姐略感不屑,那天那位秦公子上门挑战的时候,她是全程在场的。不会用兵刃,靠着男人的蛮力打败了几个入门不久的弟子,当小师妹出场之后,那些依靠蛮力的招式便没了效果,之后便用上了下流招式,又是拉胳膊想要背起小师妹,又是绕身后想要抱小师妹的腰肢,简直就是无耻!登徒子!

恨恨的跺了跺脚,三师姐把地板踩得咯吱作响,仿佛那个登徒子就在脚下一般,接着说道:“小师妹,你该不会因为那个登徒子拉了你的手,又抱了你的腰,你才对他有了奇怪的感觉吧?”

“师姐你不要乱说啦!”冷清浅的脸色变得更红,仿佛是煮熟的虾子一般,那洁白如玉的皮肤此刻却将她完全出卖。

捂着脸平复了一下心情,冷清浅拉着三师姐的手重新坐回桌边,将不远处的一张纸张拿到面前展开。纸张上画满了招式动作,三师姐看的出来这画的是当日比武切磋的场面。对战的两个小人显然是一男一女,细看起来,男的带着秦子墨的样子,女的则有七分像是冷清浅。

“师姐你看,这个是我与秦公子过招时,他使用的招式。”冷清浅指着两个纠缠在一起的小人儿,代表秦子墨那个此刻正弯腰含胸,双手死死的扣住代表冷清浅的那个小人儿的胳膊,将其从地面拉起。被捉住胳膊的水清浅此刻已然是双脚离地,没了根基。

“师姐,你还记得我当时是如何破解这招的么?”

听着冷清浅的问题,顺着她的手看到了第二幅图画,三师姐也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冷清浅双脚离地之后,顺着秦子墨的力量腾身而起,另一只没有控制的手在秦子墨肩膀上一拍,整个人便如飞鸟一般飞跃了丈余,而后一个翻身平稳落地。而秦子墨则是因为冷清浅的这一拍,直接趴到了地上。

三师姐有些不解的看向冷清浅,问道:“这一招不是你将他击倒在地么?难道不是你化解了他的力量?再说这样把人丢出去的招式,稍微修炼几年身法的人,都可以平稳落地吧。”

冷清浅摇了摇头,很认真的回道:“并不是我化解了他的力量,而是他把我松开了。我明显感觉到在我身体完全腾空时候,还没有出掌击打他肩膀之前,他就已经卸了力道,把我往前抛出了。试想一下,如果他一直控制住我的手臂,在我的身体倒悬于空中之时,改变力道向下,那即便是我击打了他的肩膀又能如何?”

三师姐听到这里脸色一变,有些不确定的反问道:“头部落地,颈骨断裂?”

冷清浅点了点头,肯定了三师姐的猜测。

“可是这样的招式,如果被人了解到,提防被他抓住胳膊,不就没有了用处?更何况他这个招式启动之时,是要把后背暴露给对手的。”三师姐再一次发出了疑问。

冷清浅回答道:“师姐可还记得楚国的猛虎宗,猛虎宗就有一式用肩膀撞击敌人的招式,名为虎突,练至大成迅疾无比,让人防不胜防。”

“记得!”三师姐回答道:“应付之法需在对方启动之前便躲开,亦或是身法轻盈者蜷身卸力,借力飞退……啊,我懂了!如果秦公子的这一招练至虎突那种程度,只需要在对方卸力之前瞬间变招,即便擒不住对方手臂,能抓住对方衣物亦可达到目的!”

“正是如此!”冷清浅回答道。

三师姐吸了口气,目光变得严肃起来,追问道:“这些你跟师傅说过么?这个秦子墨怕是不简单,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弱。”

“没,还没有跟师傅说,我也是刚刚参透的。”冷清浅低头看着纸张,刚刚褪去了秀红的面庞又有反弹的迹象。、

三师姐依旧在震撼之中,并没有注意到冷清浅脸色的变化,思索了一会之后再次问道:“那他的第二招呢,就是绕道身后的那一招,我记得当时你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轻松化解了他的招式,还踢了他的脸?”

“师姐,不要问了,太羞人了。”冷清浅的脸色再一次变成了煮熟的虾子,扭过头去不敢看三师姐,再一次出声,却声若蚊蝇。

“那,那个坏蛋,他,他,哎呀,不说了,我去休息了,师姐!”

说罢,头也不回的就跑下楼去。

三师姐一头雾水,不明白小师妹为何突然跑掉,转头看了看纸张上的两个小人,恍然大悟,继而恨恨的骂了一声登徒子,也匆匆的跑下了楼。

片刻之后,冷心阁掌门的房间内,掌门冷梦瑶正盘坐在榻上,双手捏印放在腿上,闭眼听完了三徒弟的讲述。

“嗯,这事为师早已知晓,秦公子上山挑战后的第三天,为师便在断情楼内看到清浅的那幅画,当下便明白了秦公子那些古怪的招式的用法,也知道那一日秦公子对清浅手下留情了,清浅不与你说实情,当是另有原因。秦彦此子不凡,当得起云州百姓的称赞。只是秦公子的武功路数,着实登不得大雅之堂,太过……太过市井。”

说着话,冷梦瑶站起身来,莲步轻摇走到床边,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说道:“清竹,你刚才说,清浅她的那幅画,有七分形似?”

三师姐赶忙回道:“回师傅,不足七分也有六分。”

冷梦瑶沉思了片刻,语气变得有些奇怪,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清浅重新画的?我见之时仅有寥寥数笔,线条简单,可是为何……”

过了许久,冷梦瑶似乎是想通了什么,面色复杂起来,而后问道:“我让你去查的关于冷公子的消息,可有结果?”

“禀师傅,那日自山上逃跑后,秦公子在家养伤三日,而后见了小将军,二人在云州城内会客楼雅间交谈许久,第二日秦公子便离开了云州城。”冷清竹禀报完毕,观察了一下师傅的脸色,未见怒色便继续说道:“师傅,我们是要找秦公子施以惩戒么?”

“为何?”冷梦瑶似乎奇怪于徒弟的想法,问道。

冷清竹见师傅情绪并没有太大起伏,便回答道:“那一日秦公子逃跑时,喊得那句,那句要把冷心阁当成后宫,要让师傅天天叫他老公……已是对我冷心阁大为不敬。”

冷梦瑶听到这里,愣了一下神,而后脸色几番变化,最后归于平静,回答道:“罢了,一句戏言而已,而今我冷心阁强敌环伺,不宜再树强敌。”

“嗯,当是戏言了。老公又怎能有后宫。就算秦公子有朝一日问鼎天下,可身残之人,纵有后宫三千,也无国本可立。”

这一刻,冷梦瑶的神色复杂。

而身处富县的秦彦,也被噩梦惊醒。

“呼,还在,原来是噩梦。”


京州,富县。

当秦彦牵着神俊的大黑和丑的很恒定的小黑走出客栈的时候,方才发现出城的路上已经挤满了人,那架势就和前世上下班高峰期的车潮没什么区别。

正巧昨天打过交道那个客栈小伙计此时正推着小车从外面回到客栈,秦彦便拦下了他,问道:“小哥儿,请问这出城也要检查么?为何这些商人在此排起了长队?”

伙计今天换了一身崭新的青布小衫,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如果不是脸上两道还没有消退的抓痕,也算的上是一个俊美的男子。

伙计见是秦彦叫自己,放下了车子几步走到秦彦身前,可当他看到在秦彦脚边的小黑,便一下子就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一脸尬笑。

秦彦一脚把小黑踢到大黑身边,也尴尬的对伙计笑了笑。

伙计见小黑离自己有了几步距离,才放下心来,用肩膀上有些发黄的抹布擦了擦手,说道:“客官,您有所不知,这不是前些日子各地官府发出告示了么,长公主要大婚了,因此加强了对各地行商的盘查,怕有人图谋不轨。”

听到了小伙计的话,秦彦才猛然想起,是有这么个事儿。前些日子在云州城,跟谢准喝酒的时候秦彦还说想看看长公主什么样子呢,是不是跟他想象的一样,美丽大方,一脸旺夫相,结果被谢准敲了脑袋。

据谢准说,这长公主也是一个奇女子,三岁识字,五岁习文,九岁成诗,十一岁文章便震惊朝野,待得十五岁之后,已然是人情练达,加之为人和善,又喜欢广交豪杰,大有孟尝之姿,京城里的人每每私下议论,都说这长公主要是男儿身,必大有作为。

秦彦是不信这个的,在前世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之中,太多人的故事听起来真的就是一个故事,那时候还有个挺新鲜的词,叫做打造人设,意思就是将某个人在外人面前的形象性格设定成某个样子,说白了就是演。而这一位长公主的生平,过分完美了。

不过这些同样不重要,对于这位长公主,秦彦的心态很平和,就属于那种单纯的想看看是什么样子,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得到了客栈伙计的回答,秦彦很遵守规矩的排队等待检查。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冲富县之中走了出来。可就在秦彦刚出城门的时候,突然听到背后有人一声大喝。

“前面牵马的那个汉子,你且留步!”

这一声大喝中气十足,发声的人显然是个练家子。秦彦顺着声音看去,便见到一个身着捕快服饰,有着一脸钢针一般胡须的黑铁塔骑着一匹枣红马直奔而来。这枣红马虽然不是什么神俊坐骑,可多少也能称得上是高头大马了。但是被他身上的汉子一衬托,让人第一时间只能想到一句话,这小红马真可怜,快被压死了。

这黑脸钢髯汉子身高两米左右,生的虎背熊腰,加上一双铜铃一样的大眼睛,不禁让秦彦想起了三国里的猛张飞,翼德可能也就这长相吧。

四周牵马的人很多,毕竟有好多车队正在出城,只是秦彦看向那汉子时,发现竟然与他的目光对上了,于是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那汉子也是大大咧咧,离得老远就大喊道:“对,说的就是你,别跑!”

这一声大喊可吓坏了周围不少车夫,纷纷用看强人一般的目光看向了秦彦,更有甚者直接摸上了腰间的武器。

“昨天听衙门里的同僚说,傍晚有个汉子进了城,牵了一匹好马。只是当时我公事在身,无法脱身。今天起了个大早就来堵你,还是险些让你跑了。”

人未到声先至,这汉子驱马跑来的路上,就已经将他的来意表达清楚了。

秦彦闻言,也扯着嗓子回了一句,喊道:“那你是要抢还是要买?”

这一嗓子险些将黑脸汉子震下马去,来到了秦彦身前,脸色不悦的说道:“我乃富县捕快,岂能做那强抢之事?三百两,卖不卖?”

嚯,这出手还挺大方的。大周别的方面不知道怎么样,但是货币的发行还是控制的很好的,三百两官银,可以在京城买下一个两进的院子了,在云州,三进怕是还有剩余。秦彦皱着眉头算了算,感觉不是很清晰,转换了一下思路之后,吃惊的看向了大黑,好家伙,这黑不溜秋的东西竟然能值二环一套二居室!

大黑似乎是懂了秦彦的意思,甩了甩脑袋,黑亮的鬃毛顺着大黑的动作起伏不定,傲娇的很。

这一下看在黑脸汉子的眼中可不得了了,那看呆了的表情,就差用衣袖擦口水了。不怪这黑脸汉子如此痴迷,大黑这卖相是真的好,经过昨夜的清洗,大黑那一身亮的反光的黑色鬃毛彰显出它的身体状态正值巅峰,皮肤下隐隐显现的肌肉线条更是让大黑的雄壮身姿又添了几分俊美。

其实秦彦一早就发现了这些,只是这大黑是他从小养大的,太过熟悉,实在是没法让秦彦惊艳。但从客栈到城门这一路上,大黑的回头率是百分百,足以说明问题。

黑脸汉子如痴如醉的走上前,伸手就要摸大黑的脖子,却没想到大黑很不高兴的打了个响鼻,转身走开了。

“性子还挺烈!”黑脸汉子更高兴了,搓着手说道:“我就喜欢烈的!这马就跟婆娘一样,没点脾气就让人没兴趣。”

说着,汉子又伸出手来,就要从秦彦手中抢缰绳,却被秦彦轻巧的躲开。

汉子看了秦彦一眼,没有说话,紧跟着抬步上前又是一把抓来,依旧被秦彦躲开。

“嗯?有两下子!”

汉子皱了皱眉头,紧跟着双手齐出,一手抓向秦彦的肩膀,另一手伸向缰绳,但是依旧没有奏效。

秦彦后退两步,抬手阻止了汉子的动作,说道:“你这人,说话不算数,刚说了不会强抢,这怎么就直接动上手了?”

“不是说了给你三百两了么?嫌少?这可是我多年积蓄,又找很多人借了一些才凑够的!钱给你,马给我,这样的好马,给你这种小身板骑起来,简直浪费!再说三百两不少了,回家去买个院子,娶一房婆娘,绰绰有余!”汉子一脸的理所当然的回答。

秦彦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米八的身高,匀称的身材,棱角分明的肌肉,竟让人被叫做小身板?抬头看了看这个黑铁塔,好吧,跟他比起来是有点小身板。

“你说的很有道理,价格也算合理,可是我不想卖。”

听到秦彦的话,这黑铁塔的脸很快就耷拉下来,刚要张嘴说话,又被秦彦抢先一步说道:“买卖买卖,一个愿买,一个愿卖,你出钱,我出货,是两情相悦的事儿,这你情我不愿成不了买卖,到此为止,你收好你的银子,我也要赶路了,莫要纠缠。”

听到秦彦的话,黑铁塔略微一愣,随后大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了转,显然是有了主意,只不过这形象当真是引人发笑。

“呵,你说得对!”

黑铁塔大手一挥,接着说道:“我出钱你出货,两情相悦!如果我不出钱,就不用两情相悦了!拿来吧你!”

话音未落,黑铁塔的手就又冲着秦彦伸出,这一下比起先前是又快又准,秦彦一时不察,被黑铁塔抓住了衣领,紧跟着一股大力袭来,让秦彦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向着黑铁塔冲去。电光火石间,秦彦伸手抓住了黑铁塔的手腕,身子顺着黑铁塔的力量前冲,左脚踏地,继而右脚蹬在黑铁塔的腰窝处,借力跳到黑铁塔的肩膀上,双腿夹住对方的脖子,身体顺势旋转,如同挂在黑铁塔脖子上的摆锤一般,借着身体旋转的力量一下便将黑铁塔甩了出去。饶是这黑铁塔斤两米的身高,二百多斤的体重,也没有扛得住秦彦的这一招,腾腾腾的向前跑了几步,而后一个狗吃屎便摔到了地上。

这一招正是剪刀脚,这是秦彦在前世学习搏击时候,跟一个女性特警学来的。女性的身体条件先天就不如男人,前世一些搏击大家研究出了很多适合女性使用的,可以以弱胜强的招式,这剪刀脚就是其中之一。这一招的条件有些苛刻,不仅对使用者的身体柔韧性有要求,就连对手都不能太弱,身体条件至少不能弱于剪刀脚的使用者,否则这一招还没有使用完成,对手就直接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那还谈什么剪刀脚,岂不是成了发招的人自己对自己用了一式倒栽葱。

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两年多了,秦彦可从来没有放松过对自己身体的锤炼。前世学习搏击只是爱好,强身健体而已,毕竟热武器时代,无论是伤人还是自保,枪械都是最好的选择。可是穿越之后,一切都变了,没有了热武器的强大威力,自身的武艺便成了决定性的因素。云州城地处大周最北方,民风彪悍,多有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场面,就连云州军里,有了矛盾但却无法分出对错的时候,都可以用拳头来解决问题。这种方式不可谓不粗暴,但是却简单有效。

秦彦在云州生活了两年多,从最开始的凡事先讲道理,到后来慢慢接受了先打过再说的歪理,再到后来与云州军有了来往,跟那些士兵们三天两头的对练,身手早已经不是什么花架子了。虽然现在的秦彦离高手这层次还很远,但是凭借着前世丰富的搏击理论,先进的人体解剖学知识与这个世界上从未出现过的搏击手段,秦彦是一个相当难缠的对手。

再说黑铁塔,从七岁开始,他就一直是同龄人之中最强壮的一个,十五岁之后,身体就开始一天比一天壮实,后来跟着师父学了几年武艺,不仅练就好身手,身体也逐渐长成,这两米多的身高,二百多斤的体重,黑铁塔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输的如此狼狈过了。闲来无事时候,跟衙门的差役们对练,这三五个人都不是他对手,今天怎么就被一个看起来并没有多强壮的小白脸给摔出去了呢?

越想越火大,黑铁塔呸的吐出了嘴里的泥巴,大拳头砰砰砰的砸了几下地面,刚要起身找回场子,却猛地看见大黑正站在他的面前,低着大脑袋,一脸好奇的看着他。

“嘿嘿!”黑铁塔的火气瞬间就散了,一脸傻笑,伸出手来想摸一摸大黑那没一根杂色毛发的黑腿,却被大黑躲开了,然后一尾巴扫在了黑铁塔的脸上。

这黑铁塔看起来是真的喜欢大黑喜欢的紧,没有丝毫的不悦。那样子就好比前世的追求者被女神飞扬的马尾辫甩到了脸,没有愤怒,没有不满,只想伸手轻抚女神的秀发,细嗅发丝间的清香。不同的是,黑铁塔是被大黑的尾巴摔了脸。

大黑并没有注意到黑铁塔的样子,否则肯定赏他两计后蹬踢尝尝,但这一幕却被秦彦给看了个清楚,只听他一声大喝:“黑厮,你太放肆!爱马我能理解,但是那是我的马!你竟然硬抢?难道你没读过书么,君子不夺人所好你没有听过么?”

黑铁塔被秦彦这么一喊,才想起来自己还要找回场子,一咕噜爬起来向着秦彦喊到:“老子没读过书,也不是什么君子,不过这句话是听说过的,而且我还听过一句,叫君子成人之美!看你文绉绉的样子,想必你是君子了,那你就成我之美吧!还有,老子不叫黑厮,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富县许元霸是也!”

秦彦听到这黑铁塔的名字,感觉一头黑线,无论是许,还是元霸,都会让人想到武功盖世的猛将。印象里,三国时期曹操手下一员大将叫许褚,也是一条好汉子,而这个世界虽然没有汉末三国,可周蜀楚这也是三国啊,难不成这是许褚和李元霸的超级赛亚人形态?

鬼使神差的,秦彦问了一句。

“你该不会叫许褚吧。”

黑铁塔闻言大吃一惊,反问道:“你是何人?怎知我姓名!父母去世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在他人面前提起我的名字,就连师父都不知道,你是如何得知?”

秦彦心中腹诽,这货还真的叫许褚。好吧,祝你早日找到你的曹丞相,独好人妻的曹丞相,同时也希望你的曹丞相不要再惦记人家婶婶了。在另一个世界的三国里,你死的冤呀,仲康,哦不,元霸。

见秦彦没有理会自己,许元霸显得非常生气,大吼一声又一次向秦彦冲去,夹杂着风声的重拳狠狠的就向着秦彦的脸上招呼,秦彦赶忙后退一步,堪堪躲过许元霸这一拳,谁知这黑厮的拳势连绵不绝,显然是动用了真功夫。先前秦彦将他摔出去多是因为出其不意,如今许元霸认真起来,顿时打的秦彦只能抱头鼠窜。

“黑厮!你好生不讲道理,买我马,我不愿卖,你就强抢。抢不到就动手动手打人,你还是个捕快么!”

趁着空隙,秦彦大声训斥许元霸。可许元霸丝毫不停,一面舞动着拳脚,一面回答道:“你的马,谁能证明这是你的马,我看没准就是你偷的!你这白面皮的小子,一看就是一肚子害人的主意,跟城里那些欺负大姑娘小媳妇的坏胚子一样,都是一路货色!你怎么配得上这样的宝马?你跟那条土狗才配!”

“嗷嗷嗷,嗷!”

秦彦还没出声,小黑已经受不了了,似乎是感受到了许元霸说的话难听,跑到不远处对着许元霸怒吼。

秦彦见状乐了,快跑几步躲过了许元霸一拳一脚,之后说道:“黑厮,我家黑子说了,你才是土狗,而且还是黑土狗!”

“啊啊啊,气死我也,看打!”许元霸这下算是真的被秦彦气到了,黑脸都变了颜色,蛮牛一样的奔着秦彦冲来,那沙包一样大的拳头瞬息便到了秦彦的面前,幸亏秦彦早有防备,身体一矮从许元霸腋下穿了过去。只听咣当一声,秦彦身后车上的大箱子被许元霸这一拳打的崩裂开来,里面装着的茅草瞬间洒落,车上满满的扑了一层。隐约间,秦彦似乎看到了一抹白。

秦彦不是个初哥,就算是个初哥,前世女性那自由的穿搭,也让他非常熟悉那一抹白是什么,那是属于皮肤的颜色。

许元霸依旧不依不饶,回头继续追打秦彦,而秦彦此刻已经没有与他纠缠的心情,怒喝一声黑厮住手,气势磅礴,那一份凛然让许元霸产生了片刻的恍惚,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却见到秦彦抬步走向了自己,眼中尽是森冷的杀气。

在许元霸的印象里,眼前这个男人一直是一副乐呵呵的面容,即便是自己一直对他不怎么客气,他也没有一丝生气的样子。如果是往常,这样的人许元霸是无论将如何也不会去逼迫的,无奈他的马实在是好马,太喜欢了,所以才忍不住步步紧逼,可是此时,许元霸感觉到了一丝畏惧,这多少年都没有出现过的情绪,此刻竟然越来越清晰。

那是……杀气。


秦彦的性子其实很懒散,用前世的话来形容,这人就如同一条咸鱼。可就算是其他人再怎么诋毁,秦彦也没有跟他们解释的心情,毕竟道不同。

咸鱼是一种人生态度,对于一些无关紧要的,亦或是秦彦认为无关紧要的事,不闻不问。可这并不代表所有的事都能让秦彦不闻不问。

秦彦还记得,在他十七八岁的时候,随父母外出旅游的时候,在某个相当出名的旅游城市遇到了一群乞讨的孩子,秦彦想要把自己的零花钱给他们,可是却被父亲制止了。那个时候,秦彦非常不理解父亲的做法,可是慢慢长大之后,才知道那些孩子多是被人控制的小乞丐,很小的时候就被人拐卖,有下家接手就卖掉,没有下家就打断手脚弄成残疾,然后乞讨。后来,秦彦又几次听说了这些小乞丐参与犯罪的报道。

秦彦对这些孩子是没有恨意与厌恶的,即便是知道了他们做了很多错事,依旧是心怀怜悯。孩子就像是一块烧制器皿的陶土,父母用双手将他们塑形,教育使他们定性,最终生活为其增色,是所谓遇良人而成良才。可悲的是,这些孩子在塑形的时候便遇到了不测,又没有受到正确的教育,生活更是苦难不堪。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那些将魔爪伸向孩子的恶人,也是秦彦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轻饶的人。

而此刻,在秦彦眼前的这一支商队,有问题。

大周律法明令禁止贩卖人口,即便是卖身为奴,主家也不可随意打杀奴仆,便是皇帝想要杀死某人,也要有理有据,虽然在具体实施上可能存在变数,但至少周太祖皇帝定下的这个律法,是表达了足够的对生命的尊重。

可是,先前在秦彦眼前闪过的那一抹白,分明就是女子肌肤的颜色。活生生的一个人被装在箱子里,必有见不得光的理由。

一步,两步,三步……十几步后,秦彦已经来到了许元霸身边。秦彦的举动出乎了许元霸的意料,他径自从许元霸身边走过。许元霸的举动同样出乎了秦彦的预料,他伸出了手,随即又收了回来。而那个车队一种护卫的举动却没有出乎秦彦的预料。

锵锵锵的一阵兵刃出鞘的鸣响,呼啦啦的三十几个汉子瞬间将秦彦包围,看的许元霸都傻了眼,转过身几步走到了秦彦身旁,指着那些护卫怒喝道:“尔等这是要作甚?是我看上了他的马,他不卖,我强买,与你们何干?还不退下?”

许元霸身为富县捕快,这种斗殴场面见过不少,加上彪悍的外形,说起话来有几分气势。可是车队的那些护卫丝毫不为所动,甚至有几个人的目光已经转向了许元霸,隐隐做出了扑上去的准备。

许元霸一看这架势,瞬间火气就上来了,撸起袖子就要动手,却被秦彦一把拉住。

短短几十息的时间,秦彦虽然没有盯着许元霸看,但注意力却始终没有从他身上移开。通过观察,秦彦断定这个许元霸并不知晓这个车队的来历,毕竟他也只是一个捕快,车队的人没有在城里犯案,他这个捕快就跟车队没有什么交集。车队进出城都是与城门守卫打交道,就算是需要找一个上官沆瀣一气,也不会找许元霸这样一个小小的捕快,他还不够格。再加上车队护卫的表现,与许元霸这撸袖子就要上的作为,更加说明了许元霸与这些人没有往来。

秦彦略一分析,便断定只需要将事闹大一些,富县官府或者守军之中出现的平息事态,或者针对自己的人,便有极大概率是与这些人有利益往来的人。

想明白了来龙去脉,秦彦便决定闹上一闹,可此时身旁的许元霸却说道:“你这小白脸,真是不知好歹,老子自己打破了箱子,自己担着,你担心个什么劲。快放开,这三百两银子老子也不买马了,全当给这些目中无人的虾兵蟹将接骨治伤的药钱了!”

说着,许元霸一抖胳膊,就又要冲上前去,却突然听得车队最前方的马车之中,一个尖细的声音传出。

“好大的胆子,一个区区富县捕快,就敢动上京为长公主庆贺大婚的车队,是不是太不把长公主放在眼中,太不把皇家威严放在眼中了?”

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秦彦看到一个身穿锦缎的高瘦男人走下车来,好家伙,面白无须,手捏兰花,腰肢随风摆柳,辣眼睛。

说话的人,如果秦彦没有看错,应该是个不完整的男人。这种人通常都是出现在宫中。秦彦皱了皱眉头,感觉事情有些麻烦,在这种地方出现了宫里的太监,太意外了。这些人,官阶不高,但个个都阴险狡诈,玩弄手段天赋树点满,需要小心应付。

可就在秦彦权衡利弊的时候,身旁的许元霸又出声了。

“你又是何人,不男不女,惺惺作态,要说话你就好好说,要说不好就干脆闭嘴,不要污了了我的耳朵!”

完蛋!毫无周旋的可能,秦彦重重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心中感慨无论哪个世界,总有一些人有着一种叫做把天聊死的超能力,这许元霸当是其中的佼佼者了,随便一张嘴,就是暴击伤害。

再看那一位,下车的时候有一个随从给他搬了一个下车凳,此刻正走在最后一个台阶上,寻缘把这一句,直接将他送到了地面上,要不是身边的随从服了一把,那一位估计这时候正趴在地上呢。

“你!你好生无力,粗鄙!杂家在宫中,何时受过这样的气,而今出门办差,却遇到你这等不懂礼数的粗野之人,你,你等着,待杂家返回京城,必让你这小小捕快吃不了兜着走!”

车上下来的那一位半天才缓过气来,待到能正常说话,这一张嘴就是连珠炮一样的威胁。是的,只是威胁,就许元霸这外形,这位公公实在是没胆量扑上来。

就在这时,护卫队伍里站出一个人来,一脸谄媚的说道:“何总管,无需等到回京,饶是这汉子生的粗壮,可我驸马府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只要您吩咐一声,我……”

话还没说完,这名护卫猛地发现那位何总管脸色变得比先前更难看起来,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赶忙抱拳行礼,刚要退下,却听到何总管说道:“没错,这两人拦截贺礼车队,意图抢夺皇家财物,杂家身为皇家奴仆,又怎可放任此等强人作恶。”说着,目光一寒,何总管高喊道:“来人呐!给杂家将这两个冲撞皇家威严的强人拿下!死生无论!”

糟了,这是要杀人灭口了。秦彦心中一惊,突然意识到这位何总管要做什么,向前看,前面的车队已经走远,而后面的车队由于这支车队的队伍太长,还在几十米开外的城门附近,那里人声嘈杂,恐怕除了许元霸那个大嗓门的声音能清晰得传过去,其他人的对话都会被杂乱的噪音掩埋。这一仗是不得不打了,而且还要全力以赴。

就在秦彦默默的看向了不远处的大黑,想要去取兵器的时候,一声高喊从城门处传来。

“切莫动手,切莫动手!这都是误会!”

城门处,一人一马快速赶来,马上之人看起来并不精于骑术,被颠簸的左摇右晃,仿佛随时都会坠马一般。而许元霸则是大吃一惊,不管不顾的飞奔向了来人,一身蛮力爆发,硬生生的顶住了奔马,顺手还接住了被甩飞的马上之人。

来人惊出了一身冷汗,就连头顶上的官帽都歪歪扭扭,官服更是被扯得不成样子。

“元霸,快放本官下来!快!”

许元霸闻言将来人稳稳的放在地上,而那人丝毫没有在意自己还在发抖的双腿与一脸冷汗,扶正了自己的官帽,整理好官袍,而后步履蹒跚的走向了何总管。

深深一揖,那人向着何总管说道:“何总管见谅,何总管见谅,这蛮子乃是我衙门差役,也是我同乡好友之子,生的莽撞,且幼年时脑袋受过重伤,为人痴傻,寻常跟我说话都颠三倒四,时常口出粗言秽语。何总管,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切莫动气。”

“放肆!”何总管丝毫没有给来人面子,说道:“魏节,你这是什么话?难道就因为他是一个傻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么?而且,你这富县衙门是怎么回事?竟然让一个傻子当差,你怕不是嫌你的乌纱帽戴的太安稳了?”

这魏节乃是富县的父母官,出了名的胆小怕事,没有什么大才,但是作为一地的父母官却是无可挑剔的,富县在他的治下,百姓的日子过得也算是有滋有味。

听到何总管的话,魏节赶忙解释道:“何总管大人大量,明察秋毫。这蛮子虽然为人粗鄙且时常莽撞,可作战勇猛,乃是我富县县衙的当家捕快了。前些年富县这边闹山匪,就是他一人独闯匪穴,杀了一夜,挑了百余人头回来复命的,为此这黑厮还得了吏部赏赐,吏部侍郎也曾亲自修书一封,赞他是富县之福。非是下官徇私,这蛮子当真是有功啊。”

魏节这话说完,何总管陷入了沉思。不远处的秦彦心里给这位魏节竖了大拇指,好一番夹枪带棒的说辞,看似态度谦卑,一副谄媚像,可这短短几十字里真的是字字珠玑。先是一顶大帽子扣到何总管头上,赞其明察秋毫,而后又说这许元霸勇猛无比,百余人都不是他对手,让何总管权衡利弊,看看他手下这几十人够不够许元霸忙活的,最后表明许元霸是有功之人,保境安民还得了吏部侍郎的修书表扬,告诉这何总管,许元霸不是什么无名小卒,这人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上面很可能有人会追究。

秦彦想通了魏节的这一段话,抱起了臂膀,搓着自己下巴上的几根胡须看起了热闹。见那何总管脸色阴晴不定,似乎是在做着心理斗争,暗暗觉得好笑。可是转念一想,秦彦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了。

魏节的话说的是漂亮,如果是秦彦处在何总管的位置上,恐怕也不愿多生事端。那么问题就来了,这魏节是保了许元霸,可是却丝毫没有提到他秦彦啊!

正巧,这一刻秦彦的眼神跟魏节对上了,愧疚,无力,还带着一点点怜悯。

干,这老小子要祸水东引,他要把我卖了!

此刻,秦彦心里是无数的神兽飞奔而过,可转念一想,也便理解了魏节的做法。许元霸是他手下的得力干将,无论魏节是否参与了这个所谓的贺礼车队的龌龊行当,他保下许元霸都合情合理。而对于他秦彦这样一个陌生人,魏节要是与这个车队做的事有关,他肯定是与何总管一样的想法,杀人灭口。而如果魏节与这件事无关,他力保一个陌生人,势必会让何总管对他也生出芥蒂。人嘛,无论是生在什么环境里,趋利避害都是天性。

想到这里,秦彦悄悄的退后了几步,而大黑也似乎看明白了什么,脚步放轻总到了秦彦身边,小黑则是早已经跳上了大黑的后背。

这贱狗,机智!

摸了摸大黑的大脑袋,秦彦悄声说道:“兄弟,这么多年了,你不让我骑我从来没有勉强过你,可是今天这场面你也看到了,咱们要是不跑,我人头落地,小黑会被人炖了,而你,多半是要被那黑厮抢走了,要不,你就将就一下?”

大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锃亮的大眼睛闪烁着人性的光辉,向后瞟了瞟,那意思像极了前世的机车少年让自己女朋友上车时的样子。

秦彦也不客气,翻身上马,而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牌子举过头顶,大喊一声。

“云州军信使有军情上报!路遇强人欲强行买卖军马,给诸位带来不便,还请多多担待,军情紧急,请恕在下无法久留,告辞!”

说着,一夹马腹,大黑人立而起,紧接着一声嘶鸣,瞬间便只余下一路飞扬的尘土。

“好,好马!”许元霸的内心是痛苦的,这神俊坐骑,他当真是没有看走眼,可就这么跑了,真是可惜。

而身旁的其他人则是愣神了半天,跟着许元霸一起望着大黑的背影,齐声称赞好马。

而何总管却是气的牙都快咬碎,他很清楚秦彦当时一定是看到了什么,本想就地灭口,可是一时大意,竟然就这么让秦彦给跑了!本想下令去追,可是想想大黑那速度,算了吧。既然那人是云州军信使,目的定是京城,不怕找不到他。

……

许久之后,管道旁的一座小山坡上。

大黑在左,此刻正享受着一大碗的酒水,时不时的瞟一眼小黑,生怕它会冲过来跟自己抢

而小黑则是垂头丧气,看着大黑痛饮是馋的他直流口水。

至于秦彦,则是舒舒服服的躺在地上,嘴里又叼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狗尾巴草,似是对大黑小黑说,也像是自言自语。

“要说这姜还是老的辣啊,离开云州的时候,老将军就给我写了两封信,一封是让我投奔京城金武卫,而另一封便是这所谓的军情了。嗨,什么紧急军情,无非是一封要求增加粮草辎重的信件,之前都不知道发出去多少封了。高明,真的是厉害,这以备不时之需还真的是用到了。”

吐出了狗尾巴草,秦彦坐了起来,林木掩映之下,他所处的位置能清晰的看到管道,而下面的人如果不驻足观察,很难发现他藏身的位置。

看着管道上缓缓走过的车队,秦彦转身对小黑说道:“今天大黑表现的很好,救了你的狗命,一会儿你也好好表现一下,要不然今天就没酒喝。”

小黑很不屑的扭过头去,那意思似乎是对秦彦说,也救了你的狗命。没错,完全正确,小黑就是秦彦的狗。

大黑听到了酒,抬起头来用大脑袋蹭了蹭秦彦的胳膊,那意思是它还要一份。

秦彦表示准了,只要以后大黑让他多骑几次,酒什么的完全不是问题。

片刻之后,一人一马一狗从山坡上走了下来。秦彦让小黑在地上嗅了半天,在它发出了汪的一声之后,便牵着戴黑跟着小黑向前走去。

几个时辰前,在秦彦确定已经完全甩掉了车队之后,刻意找了很多行脚的商人问了路,最终确定那支车队一定会在前面的银城过夜。虽然现在只是申时,但是银城到下一个城市的路程相当长,以车队的速度,要整整走上一天。而这个年代没有路灯照明,路况也不是很理想,如果没有特别要紧的事,是不会有人选择走夜路的,就算是不怕磕到碰到,夜间遇上贼人也是一件麻烦事。

至于秦彦为什么要跟踪何总管的车队,那还用说?一直向往着江湖的秦彦是有侠客梦的,既然要做侠客,又怎能见不平却视若未见?正面冲突对于现在的秦彦来说,还力有不及,可是趁夜偷袭救人,这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早就听闻一句话,月黑风高杀人夜。

在灯火辉煌的现代都市之中,秦彦的感觉还没有这么明显,那时候走夜路什么的,只是在他心里产生了那么一丝丝的不平静。可在这没有任何光污染的世界之中,这黑夜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那是真正的漆黑如墨,充满了孤寂与冰冷,在这样的环境之中,秦彦只感觉内心的负面情绪在逐渐放大,不过好在他已经不是这个世界的初哥了,良好的教育与还算正常的三观让他可以压制邪念。

银城与富县相隔不到一天的路程,可以说是比邻。可这银城与富县比起来,就显得冷清了许多。前一个夜晚,秦彦抵达富县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那个时候的太阳已经在地平线以下,忙碌一番之后早已经是入夜。秦彦虽然没有出门,可客栈大堂里传来的酒客的声音,窗外不远的街道上传来的路人的声音,却维持了许久,直至宵禁。但是在银城,天刚刚黑下来的时候大街上便没几个人了。秦彦是在下午时候进的银城,大概比车队晚了一个时辰,那个时候他就感觉这银城居民整体的精神面貌有些奇怪,怎么形容呢?一个一个就像被残暴的主人给吓坏了的小猫,每一步都走的战战兢兢的。

银城有一个青楼,叫做醉风楼,这是进城时候城门卫告诉秦彦的。一方面是为了降低他人的怀疑,一方面是为了顺利的给城门卫递上银子,避免被人严格检查的可能性,秦彦在进城的时候便装出了一副色中饿鬼的样子,开口第一句就是问了门卫城中可有青楼,当时那猥琐的样子,一下就让门卫放松了警惕,再加上银子的力量,秦彦还真的没有被检查就放进了城。

秦彦那时候心里充满了罪恶感,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同理可证,没有那啥,就没有那啥。不过话又说回来,无论在什么时候,在哪个世界,有些东西是禁止不了的,那是本能,写在基因里的东西。假设说真的有那么一个地方,完全禁止了皮肉买卖,让那些憋疯了的人怎么办?降低了金钱交易的概率,同时也会让暴力犯罪增加。

当秦彦到达醉风楼之后,赫然被告知整间青楼都被一个商队包场了,今天不接待其他客人。真巧,就是何总管的商队,秦彦看到了先前几个商队护卫,正在楼子里搂着姑娘饮酒。于是,影帝又上线了。

秦彦再一次化身色中饿鬼,那急不可耐的样子让青楼的老鸨子都大吃一惊,加之秦彦看她时那渴望的眼神,眼中的火焰都快将体态丰腴的老鸨子熔化了,要不是里面的客人真的惹不起,老鸨子都想要关门歇业,亲自上阵了,毕竟秦彦这身材,这长相,实在让老鸨子满意。最后,在秦彦金钱与热情的攻势下,老鸨子屈服了,偷偷摸摸的在楼子的最里面的,一个前不久刚赎身走的姑娘的房间,将秦彦安顿了下来,并且承诺秦彦,只要一有姑娘闲下来,就马上给秦彦送来。

就这样,依靠着牺牲色相与银票,秦彦顺利的住进了醉风楼。只是让秦彦有些担心的是,这个老鸨子会不会真的不管不顾,丢下那些车队的人跑来找自己,因为秦彦在老鸨子说要送姑娘来的时候,为了安心做事不被人打扰,违心的说看上了老鸨子,而老鸨子那几乎笑成了一条缝的眼睛,扭动不停的身子,还有那突然变得柔软起来的腰肢都在告诉秦彦,她很乐意。

满脸堆笑的送走了体态丰腴的老鸨子,秦彦抓紧时间换好了夜行衣,这样灯下黑的局面是千载难逢的,正好适合打探情报。

秦彦并不是什么可以飞檐走壁的武功高手,更做不到左脚踩右脚原地起飞,不过好在以前他对跑酷痴迷了很久,来到这个世界这两年,也跟着镇北军中的一个精英斥候学了很多追踪,隐匿,与探查的功夫,算起来也是个中高手,所以翻个墙,上个房之类的操作还难不倒他。

距离秦彦的房间不远处的一个大房间内,七八个车队护卫正围坐在一张大桌子上胡吃海喝,各自身边的姑娘们则是热情的伺候着,划拳声,调笑声从敞开的窗户中传出,方便了秦彦的行动。

躲避过了两拨巡逻,又避开了两处暗哨,秦彦几乎将这个青楼的后院搜了个遍,最终找到了他最想要找的东西。

一个足有两百平的大仓库,贴着四周的墙壁搭满了架子,放着各种杂物。中间的空地上,几十个大箱子堆在一起,宛如小山一般。箱子旁边,正有两个护卫搭了个小桌子吃饭,不过饭没有堵住他们的嘴,抱怨的声音连续不断。而隔着箱子的另一侧,有四个娇小的身影正瑟瑟发抖的靠在一起,嘴上被塞了布,双手双脚都被绑着。

屋顶的秦彦一愣,这四个身影都不是他在富县那里看到的,被藏在箱子里的女人。即便是匆匆一瞥,秦彦依旧可以断定,那个女人的年纪比这几个女孩子要大。正在秦彦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地方的时候,却突然听砰的一声,屋子里吃饭的一个护卫重重的砸了一拳桌子。

“特娘的,怎么就这么倒霉,偏偏到了这个好地方,轮到我们两个值守。没有姑娘就算了,连壶酒都不给,嘴里都淡出个鸟了,不吃了!”

另一个护卫也放下了手里的饭食,应和道:“你说的也是,这饭不吃也罢,实在是没什么味道。该着了咱们两个倒霉,其他兄弟现在应该都搂着姑娘玩的开心,哎!不过咱们也还算好,至少还有屋子挡挡风,外面那两个做暗哨的兄弟可救惨了!”

听到这话,先前砸桌子那一位突然高兴起来了,说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至少咱们还不是最惨的,得,还是兄弟你会说话,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就感觉没那么难受了呢?”

秦彦一脸黑线,还真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嘿嘿,而且兄弟你就没有想到其他的什么?”那位会说话的汉子脸上戴上了猥琐,伸手指了指木箱子后面,说道:“里面那些兄弟有姑娘玩,难道咱们就没有么?”

砸桌子的护卫听了这话,瞬间脸色大变,示意对方慎言,紧跟着说道:“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这话你都敢说。你难道不知道这些女娃子是做什么用的?先前那四个能动都被折腾死了,为啥这四个就没人敢动,你不知道怎么回事?”

“嘁,我又不是第一次走货,怎么会不知道,这不就是给那老妖道炼回春丹用的么?要处子心头血,最关键的一味药。”

“你既然知道还敢有那些心思?坏了规矩,你全家都得陪葬!那回春丹,现在京城里的权贵有几个没吃过,吃了还想再吃,就连陛下都对药效赞不绝口,那些富家老爷们,千金都难求一粒。就咱们这贱命,坏了那老道的事儿必死无疑,还是不要多惹事端了。”

砰,坐着的护卫也恨恨的砸了一下桌子,一脸的不甘心。

秦彦听了二人的对话,才知道自己在车上看到的那个女子应该是已经死了,而眼前这四个小一些的还另有他用,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便收起了直接救人的念头,悄悄奔着前面的楼子而去,想要打探更多的消息。

醉风楼里,点着灯的房间有很多,除了一个相对安静之外,其他多多少少都有吵杂的声音传出。而这个相对安静的房间,显然也是有人的,里面说话的声音很轻,即便秦彦竖起耳朵,也无法在十几米远的地方听到里面的人在说甚。于是秦彦蹑手蹑脚的饶了个圈,自房顶到了那个房间的正上方。

春风楼的房顶是那种大梁支撑起的三角结构,今天的夜里虽然阴天,没有月光,而且天气足够的黑,但出于谨慎,秦彦还是将身体缩到了大梁下面,紧紧的贴着房顶,避免下面的人因为天光发现房屋顶有人。

无声无息的,秦彦都佩服自己这藏匿的本事。

秦彦刚刚藏好,就听到下面的屋子中有人说道:“何总管,此行路途遥远,人困马乏,不如在我这银城多休息几日?”

这个声音秦彦从来没有听过,不过根据对话的内容判断,这个人是应该是银城官面上的人,地位高不高不知道,手段怕是要通天。

轻微的饮酒声,而后是酒杯放到桌面的声音,何总管那捏着嗓子说话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刘大人,客气了!老奴也是为皇家办事,怎敢谈辛苦?何况这一路上都仰仗着护卫们,他们才辛苦!这里还要感谢刘大人的安排,让这些好汉子能乐呵乐呵,好好休息一番!”

“哪里哪里,何总管客气了,您可是宫里的红人,却要照看着车队,实在是辛苦了。至于这些护卫们,与下官一样,都是为陛下办事,尽是同僚,本官作为银城父母官,有所表示也属分内事。”

这位刘姓的官员原来是银城的最高官员,不过看他这臭不要脸的样子,秦彦知道这位肯定不是什么好鸟。都说父母官父母官,这一地的父母官于此处百姓而言,当时如父母一般的为百姓着想,看看富县,再看看这银城,这位刘大人怕是当不起父母官这称谓。

“刘大人费心了,杂家在此替护卫们谢过刘大人的款待了。”何总管的声音不喜不悲,似乎没有任何感情,可是对于老油条刘大人来说,这样的表现已经是不满了。

微微一笑,刘大人拍了拍手,只听得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而后有三个脚步声传入,其中一个很轻盈,另外两个人的脚步沉重,似是搬了什么重物。

砰的一声,秦彦感觉到这楼都晃了一晃,紧跟着有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见过刘大人,见过何总管,鄙人银城县衙师爷,奉刘大人令,特送来薄礼犒劳车队将士。”

这师爷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何总管的声音响起,充满了不悦。

“既然是劳军,直接拿去与护卫们分了便是,何必拿来与我看!”

何总管显然是生气了,为什么生气,还不是因为师爷进屋之后先叫了刘大人,而后才是见过何总管。这何总管身为公里的红人,就算不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也偶尔也能与皇帝说上几句话,比京城之中许多官员都要强上很多,可谓是近水楼台。多少朝堂上的官员见了他何总管都要问一声好,你姓刘的一个银城的小官,何德何能排在前面?

“何总管,何总管!莫要生气,莫要生气!犒劳护卫们的自然是有,都在外面放着呢,稍后有劳何总管给护卫们分一分,这一份是独属于您的!您且看!”

伴随着刘大人的话,秦彦只感觉窗户里射出的光都变成了金黄色。

屋子里沉寂了片刻,似乎何总管也被箱子里的东西震慑到了。许久之后,就听何总管说道:“杂家无功不受禄,刘大人如此大礼,杂家不敢收。”

“何总管这是哪的话,咱们都是一家人,哪来的什么功不功的。”刘大人说话的姿态放得很低,对话怕是要进入关键环节了。

“嗯?”何总管有些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略一思索之后说道:“刘大人这话倒也对,都是为陛下办事,为百姓办事,说是一家人也不错,毕竟天子代天牧民,天下本是一家。”

“呵呵。”刘大人听了何总管的话,发出了一阵尬笑,这声音听在秦彦的耳朵里,让他想起了前世的呵呵,有很多种意思,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

“何总管!”刘大人拉长了声音,语气之中有一些埋怨,继续说道:“何总管何苦如此防备于我,恩师难道没有跟你说过,我们都是一家人么?还是说何总管看不起我这银城小官,把我给忘了?恩师可是多次在我面前提起过何总管,说一旦何总管到了我的地界上,一定要多多孝敬,全力配合!”

何总管闻言面色一变,心中猛地想起了什么,不过转而又存了个心眼,说道:“哦?令师也会提起我?怕不是骂我骂成一篇文章了吧?”

刘大人听了何总管的话,拍着自己的腿哈哈大笑,说道:“何总管啊何总管,你说你,你该不会以为我说的恩师是纪云那个臭酸儒吧,非也非也。”

“嗯?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是纪云的学生?”何总管追问。

刘大人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说道:“曾经是,不过我深以为耻。纪云那个酸儒,除了会写文章会教训人,他还会什么?编书立传能喂饱老百姓么?针砭时弊能让大家过上好日子么?抨击朝臣能兴国么?都不能,再看看马尚书,治国大才,懂人心,有手段,没有马尚书,陛下如何能够高枕无忧,没有马尚书,又哪里会有我等的好日子?在下少时愚钝,被那纪云哄骗,走了太多弯路,直至遇到马尚书,一席教诲是醍醐灌顶啊。马尚书对在下当真有知遇之恩啊,他知道我的志向不在编书立传,于是教我演了一场戏,而后又顺势将我逐出京城,来到这银城。那纪云,还以为是他连累了我,殊不知我早就投入了马尚书门下,当真可笑。”

话说到此,何总管已然是对刘大人信了五分,陪着刘大人笑了片刻之后,突然说道:“刘大人,你这空口白牙,不足取信于我,可有凭证?”

刘大人伸手入怀,掏出一封信递给何总管,说道:“恩师早就料到可能会有这样一天,交代我如果与何总管接触,可直接将此信交于何总管,何总管自然会懂。”

何总管接过信,展开一看,脸色便放松了下来,是马尚书的亲笔信,信里的内容之中有好多机要之事,都是马尚书的亲信才知晓的,甚至这封信的最后一段话干脆就是写给他何总管看的。

马尚书,当真是料事如神。何总管想到这里,算是完全放下心来,端起酒杯站起身,说道:“刘大人,失敬失敬,咱家这老眼昏花,竟然没有看出来您竟然是马尚书的学生,而且还藏的如此之深。马尚书当真是用心良苦,刘大人也是鞠躬尽瘁了,请满饮此杯。”

“何总管客气,就像我先前所说,你我本一家,无需客气。请!”

二人喝了这酒,算是正式接受了对方的身份,而从此刻开始,后面的话便是这一次谈话的核心内容。

秦彦想到此处,变得更加认真起来。

“何总管,听闻您此次出京,乃是陛下特许回家乡探亲,有陛下赐予的通行文书,可有此事?”

房间中,刘大人压低了声音问道。

何总管点了点头,回答道:“这是自然,不过咱家选在这个时候回乡探亲,最重要的是为了与马公子行方便。有陛下的通行文书,可保马公子的车队畅行无阻,无人敢拦,加之表面上车队伪装成庆贺马公子与长公主大婚,更是万无一失。”

刘大人说道:“切莫大意,不要忘了金武卫。金武卫乃是陛下直属,不听任何衙门调动,有独立行动的资格。而且指挥使韩贤此人难以把控,他的先祖是太祖皇帝的贴身近卫,十几代人都是对皇家忠心不二,而这一代的韩贤更是统领金武卫,不可不防。”

何总管再次点头,对于韩贤这个人,他是有过接触的,铁板一块,找不出丝毫的突破口,对皇家忠心耿耿,确实难以对付。思索片刻问道:“那尚书大人那边可有办法?”

“已然是有了成效,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韩贤,只要方法用对,总是能打开突破口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刘大人欲言又止,何总管赶忙追问。

“何总管可曾听说过朱雀?”

“嗯?朱雀?那不是太祖时候便建立了么?不是说那个女人不回来,朱雀永远不启动么?这朱雀已经几百年没有启动过了,难道?”

“话虽如此,可是太祖驾崩后,那个女人便已经算是回来了……”


“以前听恩师说过,太祖驾崩之后,那个女人殉情于太祖陵前。而后,金武卫指挥使便要启动朱雀。但是那时候崔氏势大,加之太子乃是崔皇后所生,太祖驾崩,太子便是新皇,新皇反对重启朱雀,金武卫指挥使也毫无办法。时至今日,沧海桑田,崔氏早已经没落,如果韩贤想要重启朱雀,陛下怕是不会有任何反对的理由。”

刘大人停顿了片刻,接着说道:“几年前,京郊陈家庄那个案子你可还记得?”

何总管思索一番后,回答道:“是那个阴差索命,一夜之间夺走一家上下十几口性命的案子?”

“正是。”

“那案子最后不是定为悬案了么?难道还有内情?”何总管追问。

刘大人点了点头,回答道:“案子是定为悬案了,但确实是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内情。何总管,你可知道那一家十几口是何人?”

何总管摇了摇头,他记得很清楚,当时刑部对于这个案子下了封口令,虽然所有人都好奇死的是什么人,可除了少数人之外,其余绝大多数人都是云里雾里的。

“那一家十几口,是前任建州军水师都督许冠及其家人。”

听到刘大人的回答,何总管的脸色略微变了变,他清楚地记得,建州军水师都督前些年是告老还乡了,之后便慢慢的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大家都以为许冠是在什么地方安享晚年了,谁能想到,竟然是被人满门屠尽。可又是什么人如此大胆?即便是告老还乡,那位水师都督也是朝廷功勋之人,是什么人有如此大的能量,杀了功勋一家,最后还能将案子压下?

没等何总管发问,刘大人继续说道:“那件事发生之后的一个月,刑部连续有四个捕头被罢官,就连刑部尚书都跟着吃了挂落。我曾经听恩师说过,当时陛下震怒,下令如果不能破案,就让刑部那些捕快跟着陪葬。说来可笑,那一段时间,刑部捕快,衙役人人自危,辞官不做者十之八九。那时候京城里泼皮伤人这种连案子都算不上的小事,都无法查到行凶的人。可没过多久,陛下便下旨封了案子。当时很多人都不明白为什么陛下会这样做,朝堂之上更是争论不休,可不久之后,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另一件事转移了。”

刘大人话说到这里,何总管一下便想起什么来,说道:“你是说林贵妃父亲坠马身亡,而后长子无疾暴毙,接着林贵妃得了失心疯,被打入冷宫这事?”

刘大人再次捋了捋胡须,笑着回答道:“什么坠马身亡,什么突然暴毙,又哪有什么失心疯。林贵妃父亲和长兄都是被陛下赐死的,因为许提督灭门的案子,就是林贵妃父亲和长兄做的!其间原由我也不知道太多,大体上是因为林家长孙,导致林家与许冠结了仇。许冠告老之后,林家寻仇,灭了许家满门。林家自以为有周全的计划与通天的手段,虽然让刑部无能为力,最终缺还是东窗事发。说真的,我是能想到陛下在看到御书房桌案上那些供词与证物的时候,是有多么愤怒。姑且不说林贵妃一家胆大妄为,光说这莫名其妙出现在御书房里的东西……呵呵,如果是我遇到这件事,我怕是要吓得睡不着觉了。”

刘大人无奈摇头,一脸感同身受的表情,而何总管则是赶忙压低了声音说道:“刘大人慎言,不可揣度陛下。刘大人你的意思是,破了案又把东西送到御书房的那些人,就是朱雀?”

刘大人摆了摆手,说道:“我可没这么说,而且以我的才智与能力,猜都猜不到这上面。”说着,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继续说道:“这些都是恩师与我说的,这件事发生之后,陛下命人查了许久都没有结果,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陛下就好像是忘了这件事一般,再也没有提起过。恩师动用了大量的关系,好不容易才得到一条线索,指向了金武卫指挥使韩贤。而随后几个大案子里,都有金武卫的影子。就去年,青州官吏贪墨赈灾粮钱的案子中,金武卫不也协助办案了么。这个案子参与办案的人,哪怕是跑腿的帮衬,最后都得了赏,唯独金武卫派出的三人,无名无姓,无可查询,也没有赏赐。所以恩师说,这八成是韩贤重启了朱雀,而且是陛下同意的。”

“这……”何总管沉思了片刻,而后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太祖当年设立朱雀的时候,可有一条铁律,那就是……”

刘大人微微一笑,说道:“何总管猜对了,这三人皆身为女子且武艺不凡,才色双绝。”

屋顶上,秦彦听到这里,突然间神游前世,忍不住就用极小的声音嘟囔了一句。

“得,再加一个就是女版四大名捕了。”

与此同时,一个房梁之隔的屋顶的另一侧,一个细弱蚊蝇的声音也传到了秦彦的耳中。

“笨,分明是四个,只是你们看不到!”

晴天霹雳!至少对秦彦来说是这样的。一个房梁将房顶分成了互不可见的两个部分,导致秦彦竟然没有发现距离自己不到三米远的地方还有一个人,那人是什么时候藏在那里的?秦彦完全没有察觉。

秦彦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心跳,动作轻柔的爬起来,缓缓的探出脑袋望向房梁的另一侧,而另一侧,一张稚气未脱的小脸也同时缓缓探出。

天空之中的月亮似乎看到了这房梁上发生的事,为了更戏剧化一些,努力的拨开了云层,洒下一抹短暂的柔光,正照在房梁上二人的身上,而后又迅速隐没。

借着月光,秦彦看到了对面的人。属于少女才会扎的包子头,两个圆鼓鼓的发髻居于头顶两侧,一对闪亮亮的大眼睛,红扑扑的小脸,还有樱桃一般红艳艳的小嘴。多可爱的少女呀,可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当秦彦看到少女的嘴逐渐张开的时候,瞬时惊出一身冷汗,伸出手便捂住了少女的嘴。只是秦彦没有意识到,就在他看到少女要张嘴的时候,他自己的嘴也不受控制的张开了,于是下一刻,一只冰凉凉的小手就盖到了他的嘴上。

一样的表情,一样的动作,秦彦与少女同时捂住了对方的嘴,另一只手竖在嘴前做出了噤声的动作。然后竖在嘴前的那一只手又同时向下指了指,眼神交流过后,都表示自己明白,又一同收回了盖在对方嘴上的手,退回到各自先前藏身的位置,没了声息。

……

“凡入朱雀者,武艺必为当世领先,才学不得不精,容貌不可不佳,且身正德端。”

屋子里又一次响起了何总管的声音,他说的这段话是当年周太祖设立朱雀时候定下的铁律,以前在云州的时候,秦彦曾经听谢准说过这段话,当时他是当做传奇故事来听得。现在想想,这或许是周太祖对那个奇女子的思念吧,这一段怎么看都是周太祖对冷心阁祖师的赞美。

“所以说,恩师的担心不无道理。”刘大人的声音紧接着传出,思索了片刻之后他又继续说道:“不知道这三个女子是不是朱雀的全部人手,这样的人如果来他七八十个,想想都让人夜不能寐。”

“不可能,这不可能,即便她们是朱雀,也绝对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规模。”何总管一口喝干了杯中酒,摆着手说道:“刘大人你想,如果韩贤要重启朱雀,只有两种方法,其一便是从江湖上招揽,可你要知道,能达到太祖铁律要求的层次,这样的人在江湖上必然不会寂寂无名,更何况还是女人。如果是江湖人,马尚书又怎么会查不到她们。而更大的可能性便是这些人是韩贤从小培养的,而如此的高手是不会太多的,绝对不会太多。”

说到这里,刘大人与何总管对视了一眼,而后异口同声的说道:“如果是从小培养的,资金从何而来?”

何总管思索了片刻,有些不确定的说道:“难道金武卫有这一部分花销?不过我听大总管说过,皇上多次盛赞韩贤刚正不阿,金武卫账目无可挑剔。无果是金武卫提供资金,那马尚书不可能不知道。”

“难道是韩贤自己出资?不过这可能性不大,一干用度可不是个小数目。”刘大人说道,而后又马上否定了这个推测。

何总管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不要这么绝对,这件事还真的有可能。这韩贤为金武卫指挥使多年。求到他的人可不少,就算他分文不取,秉公办事,光靠陛下的赏赐就足以过的锦衣玉食了,可是我听说他没有置办房产,也没有购入田地,就连婆娘都只娶了一房,日子过的甚是清贫,早年他的独女也失踪了,这样算来韩贤就完全就没有可以用到钱的地方。”

“等等!”刘大人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这韩贤是不是和镇北将军有同袍之情?”

何总管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是有这么一回事,即便是现在,他们之间还有往来,云州军与金武卫之间常有人士调动,韩贤给云州军送去能征善战的勇武之人,而在云州军中机敏能干的好苗子,镇北将军也会将他们介绍到金武卫。这事陛下都知道,还曾经感慨,如果大周都是谢准与韩贤这样的臣子,大周将永兴不衰。”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如果韩贤训练朱雀,一定是在那个地方。”刘大人显得有些兴奋,声音颤抖的说道:“云州,大云山!”

何总管先是一愣,随后也反应了过来,音调都大了几分,说道:“大云山,同袍村!”

同袍村?秦彦听到这个名字,瞬间便想起了很多事。

在秦彦到了这个世界的半年之后,他已经是云州城里小有名气的人物了,尤其是在农业方面丰富的,超时代的知识储备,让他在云州周边农民之中有很高的声望。这事慢慢的就传到了镇北将军的耳朵里。有一日,谢准突然说带秦彦去个地方,做一回教书先生,秦彦便跟着去了。

那个地方是一个有点规模的村子,只是村里无论务农的汉子或者路边经营买卖的商户中,多多少少的都能见到一些身体有残疾的人。

谢准说,这些人都是战场上捡了条命的人。

天下三分已经很多年,没有什么大的战事发生,可大周北方却从来没有和平过,草原上的那些部落互相征伐,今年春天这一块水草肥美的草原还姓乌,到了夏天可能就改姓包了。如此频繁的政权更迭,势必会出现不同的意识形态。于是,阻隔着草原与大周中心地带广袤土地的云州城,就会神奇的出现贸易与战争的频繁更替的状态。

有战斗就会有伤亡,草原上野蛮的游牧部落打了就跑,抓不到他们,就无法改变云州城的现状,于是伤员就不断出现。大周朝廷会给伤员抚恤,可是那根本不足以让这些人安稳的度过下半生。对于这些伤员来说,有家人照顾还能有个奔头,那些无家可归的,留在军营打不了仗,离开军营谋不了生。前者空耗云州军粮草,后者不是走投无路干起了无本买卖,就是过得无比凄惨让人心生怜悯。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很多年,直到某一天,城里有个财主找上了云州军,表示自己在大云山脚下有一处农庄,本是想要留给自己的小儿子的,可惜小儿子夭折了。算命的说他祖上发家有伤天道,需要他多做善事才能庇佑后人。于是财主绞尽脑汁,就想到了为无处可去的伤兵们弄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

财主与云州军一拍即合,于是就有了同袍村。

秦彦到同袍村的时候,已经是这个村子建立了许久之后了。秦彦在同袍村待了半个月,传授耕地技巧,改善落后农具,还点灯熬油的把他认为能应用于这个时代的相关知识写成了一本书,留给了村里那个只剩下一只眼睛的秀才,让他传授给大家。

而此刻,再次听到同袍村这个名字,秦彦还真有些吃惊。如果屋子里的两个人的分析是正确,那这同袍村还真是有点东西的。

“此事当真要紧,何总管回京之后切记要报与恩师知晓。如果你我二人分析正确,那韩贤重启了朱雀这事,便是板上钉钉。”

“那是自然。”何总管应是,随即又说道:“不过咱家有一事不明,为何这朱雀就让马尚书如此关注?韩贤手下青龙白虎玄武三部也有着诸多好手,马尚书不也没有放在心上么?”

刘大人摇了摇头回答道:“何总管,要知道,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更何况他还无法被渗透。”

房屋之中安静了下来,许久之后,二人才再次攀谈起来,不过所说的话却已经是没有了什么内容。秦彦有些不满意,这一次打探情报,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却扯出来了一个什么朱雀,而且似乎还跟云州那边有些关系。而且秦彦还总感觉这刘大人和何总管的谈话中似乎有一些别的什么内容,似乎是在谋划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核心人物,就是京城里的马尚书。同时,那个马尚书的儿子应该参与了拐卖这些女孩子的勾当,联系前面从仓库守卫那里听到的,马尚书的儿子又和京城里那个妖道又有理不清的关系。

秦彦感觉头都大了一圈,该死的土著,就不能简单一些么?像是许元霸那样,直来直去不好么?

秦彦神游天外,突然间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碰了一下,扭头一看,房梁另一侧的姑娘正笑嘻嘻的看着他。

秦彦做出一个询问的表情,姑娘则是做动作示意秦彦跟上。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姑娘与秦彦大概率是有着相同目的的,否则只要随便发出点动静,屋子里的两个人都会察觉到。想到这一点,秦彦跟了上去。

一路上兜兜转转,秦彦跟随着少女进入了一个院落。

秦彦是有些吃惊的,心想着难怪少女能无声无息的藏在他的附近不被发现。这一路上,少女闪转腾挪,这里靠一下,那边望一下,就没有好好走过路。秦彦能理解这是少女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而做出的动作,毕竟两个黑衣人大晚上被人看到的话,怕是要被全城追捕了。秦彦吃惊的是少女的专业性,这一路上若不是少女时不时给秦彦点提示,他早就跟丢了,而且少女的这些技巧,让秦彦感觉到有些熟悉。

少女停住脚步,在脸上一阵捣鼓之后才转过身来对着秦彦,压低着声音问道:“小毛贼!你是谁?为什么会去偷听那两个坏蛋说话?”

秦彦没有回答少女的话,指着少女重新带上的面巾反问道:“你……带这个干什么?”

少女有些奇怪秦彦为什么会这样问,说道:“嗯?戴面巾自然是遮挡我的脸,不被你看到我的真面容啊,有什么奇怪的?”

秦彦闻言愣住了,心想着这姑娘是不是有点缺心眼。

“不是,那你刚才在屋子顶上时候怎么不戴?那时候你就不怕被人发现了?”秦彦说。

“哦对。”少女说着把面巾摘了下来,然后说道:“那时候你就看到我了,可以不用带了。小毛贼你还挺厉害的,藏得那么好,我竟然没有发现你。我跟你说哦,我已经好久都没有在偷听的时候被人发现了,除了师傅之外,你还是第一个呢!”

啪!

秦彦重重的拍了自己的额头一下,心想着,这姑娘有点二啊。


秦彦不记得他有多久没有跟这种类型的女孩子打过交道了。

穿越之前,秦彦是见过这种跳脱的女孩子的。在那个世界里,人们的思想很开放,接受程度很高,对于这种跳脱型的姑娘有很高的接受度。可是穿越之后,这边的风气还是那种女子要温柔,要含蓄,要贤良淑德之类的,纵使是冷心阁的那些冷艳侠女们,基本上也全是惜字如金的性格。可眼前这一位该怎么说呢?秦彦觉得她还挺可爱的。

“喂,小毛贼,回答我的问题!”

女孩见秦彦没有理她,跺了一下脚,头顶的两个丸子发髻跟着颤了两下。

秦彦忍不住想要去摸一摸那个丸子,可又感觉这样做容易引起误会,便强行这个想法从脑袋里甩出去。

“你说哪个问题?”秦彦回答。

少女想了想,说道:“第一个!”

“哦。”秦彦说:“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是坏人,而且还在干着坏事,于是我便出现了。偷听他们的计划,然后从中破坏就是我的责任。我是行走在黑夜中的影子,守护百姓的英雄,纠正混乱与无序的侠客,江湖同道送我一个称号叫……”

“停了停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么长的名字谁记得住,我还是叫你小毛贼好了。”少女打断了秦彦的自吹自擂,说道:“第一个问题我不问了,快回答我第二个问题!”

“咳咳。”

秦彦感觉自己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不过这样也好,刚才他还真没有给自己想出一个响亮的名号。看着少女期待的眼神,秦彦说道:“这位姑娘看起来也是江湖人,难道不知道江湖规矩么?”

“什么规矩?”

少女一脸问号,问道。

“我等江湖人,行走江湖的第一条规矩就是有来有往,你问了我一个问题,我回答过了。现在轮到我问你一个问题了。”秦彦摆出一副老江湖的样子说道。

“你你你,你那也叫回答?”少女指着秦彦,用力的跺了跺脚说道:“不过大家都是老江湖了,你讲规矩我也讲规矩,虽然在我看来你那不是回答,但毕竟是我打断了,勉强算你回答了,你问吧。”

秦彦心里差点乐开了花,这姑娘虽然本事挺大的,可这阅历当真是有点浅。结合先前她说过的话,秦彦分析这姑娘是负责打探情报的,平常就没有什么跟人打交道的机会,属于那种见光死的角色。江湖规矩?那是秦彦信口胡说的,这姑娘却信了。

“爽快,那你也回答我同样的问题,你是何人,为何要偷听那二人的谈话?”

秦彦问出了同样的问题,可是结果让秦彦对少女又有了新的认识。

“我,我是谁也不重要!关键是我也是打坏人的!”

得,没看准。秦彦心中暗叹一声,看起来这少女并不二,虽然经验不多,可是有急智啊。

秦彦想到这里,抬手抱拳说道:“幸会幸会,这位女侠,既然我们都是打坏人的,那我们就都是好人,好人不难为好人,在下还有事要办,山水有相逢,告辞!”

说罢,秦彦便迈开了步子,兔起鹘落之间人已经没入黑暗中,而身后少女的挽留还没有说出口。

秦彦当然要走,因为他的主要目的还没有完成。先前为了打探情报,仓库里的四个女孩儿还没有救,迟恐生变。

凭借着记忆,秦彦回到了醉风楼,依旧是灯火通明。绕了个圈再次回到了仓库,发现里面的守卫还在,而那四个女孩儿却惊累之下,已经睡着。

趴在仓库顶,秦彦观察了许久也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他只有一个人,强攻抢人不太实际,很容易被直接堵在仓库里瓮中捉鳖。调虎离山的话怕也是做无用功,他一个人两头跑断腿,人家却只需要分几个人手出去就行。这时候他后悔没有把小黑带进城了,那货估计在城外的农家里撒欢呢。

就在秦彦有些焦头烂额的时候,他的肩膀再次被人点了点,回头一看,又是那个少女。

秦彦看了他一眼,做了一个表情,表达怎么又是你的意思。少女看懂了,回了秦彦一个你怎么也来了的表情。秦彦也看懂了。

现在没有时间思考为什么二人不用说话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秦彦指了指仓库里已经睡着的四个女孩儿,挑了挑眉毛,表示自己是要救人的。少女也同样挑了挑眉毛,表达了她也是要救人的意思。

这下秦彦明白了,刚才他离开的时候,为什么少女有要挽留她的意思,感情是找帮手来救人的。巧了,秦彦也正需要一个帮手。

悄悄的从仓库顶离开,二人退到了远处一个角落里,同样的姿势蹲在地上。

“你武功怎么样?能不能一个人打五十个?”秦彦率先发问,却被少女赏了个白眼。

“你的脑子是坏掉了么?打五十个?亏你问得出来!”

少女气鼓鼓的用纤细的手指戳了戳秦彦的脑袋,而后用询问的目光看着秦彦。

秦彦很坦诚,表示他也不行。

“那看来强攻是没可能了。如果这样的话,只有智取。”思索了片刻,秦彦又说道:“你能不能一起把那四个女孩儿带走?就是扛起来就跑那种的,而且还得能瞬间制服里面的两个守卫?”

刚问完,秦彦脑袋就被少女的小拳头砸了一下,而后听到少女说:“看来你脑子真的坏掉了,我也是柔弱的少女好吗,怎么可能一起扛起来四个人?”

“嘶,那就麻烦了,我估计我也就能扛起来三个,左手夹一个,右手夹一个,然后后背再背一个。可是我没有把握能够瞬间干掉两个守卫,就算是超常发挥,可外面还有巡逻,还有两个暗哨,被他们发现了,就又得一打五十了。更何况对下面那四个姑娘来说,丢下哪一个都不公平。所以你放火我偷人这战术也不行。”

少女听到这里眼睛一亮,指了指自己说道:“一个我可以的!而且你如果知道暗哨的位置,我们可以先偷偷摸摸的把他们打掉,然后再偷偷的把巡逻也打掉。再然后一人一个守卫。哦对了,一个守卫你应该没问题吧。”

秦彦也赏了少女一个白眼,对少女怀疑他一对一能力这事很不满。

“暗哨与巡逻都是两人一组,想要无声无息的打掉他们,得咱们两个一起去,要不然很容易出问题。”秦彦搓着自己的下巴,脑海里回忆着暗哨的位置与巡逻的时间,感觉这样做风险还是存在的,正想着有没有更加优化的方法,却突然听到少女说:“不用不用,这个我自己就行的,你只需要给我指出暗哨的位置,我保证能悄无声息的完成任务。”

“嗯?”秦彦皱了皱眉头,问道:“你有什么稳妥的方法?”

少女嘿嘿一笑,从腰间的小包里取出了几个比筷子还细的木棍,说道:“吹桶,牛毛针,强力麻药,加上本人没有破绽的潜伏技巧,手到擒来!”

少这话,少女向着秦彦眨了眨眼睛,一脸的求表扬。

“嘶……”秦彦勾了勾嘴角,这些东西,他好像也在什么地方见过,是哪里呢?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秦彦与少女商量了一番之后,二人便同时隐没在了夜色之中。

……

半个时辰之后,银城外的某个小村庄,大黑体验到了马生的第一次拉车,虽然很不情愿,可是车上是五个它最喜欢的少女,忍了。

小黑撒着欢在秦彦周围蹦来蹦去。从秦彦养它之后,它就难得有机会在夜间活动,或许这家伙也有昼伏夜出的习性,因此特别兴奋。

秦彦与少女的行动非常顺利。

少女的吹桶技术可以说的上是炉火纯净,指哪打哪,而且异常的快速。秦彦亲眼看到暗哨里的那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倒下,肉眼完全无法看出先后。至于那两组巡逻,压根就没有出现。或许是以往都太过顺利,让这些护卫懈怠了,以为留下两个暗哨和仓库里的守卫就可以高枕无忧。可正是他们的懈怠,让秦彦和少女无惊无险的完成了任务。

救下来的四个女孩因为先前的遭遇,人都很憔悴,上了车之后就睡着了。车是秦彦进城之前就准备好的,他猜想可能用的到,于是就请求寄存大黑的那一户农户帮忙去买一辆,银子给的很足,农户也是上心,不仅把车准备好了,还在里面加了被褥。

秦彦有很多话想要问她们,不过看她们睡得深沉,便打消了念头。这个时代的马车可没有什么减震系统,颠簸的厉害,就这样都没有能摇醒那几个女孩,可见真的是累了。

少女从车中钻了出来,跳下了车,背着手走在秦彦的身边,也不说话,就歪着头看秦彦。

秦彦被她看的汗毛直立,不情不愿的从背后解下行囊,伸手进去掏了又掏,随后拿出了两锭不算太大的元宝,当看到金黄的颜色时,嘬了嘬牙齿。

真背,掏了半天还是掏错了,秦彦心里想。

少女看到了元宝也愣了一下,不明白秦彦为什么会这样做,脱口而出道:“你干什么,本姑娘不是为财帛动心的人。你休想用……”

还没等少女把话说完,秦彦神速的将元宝塞回了行囊,抢着说道:“姑娘视钱财如粪土,高洁品行在下佩服。”

“你!”少女握了握小拳头,挥舞着威胁秦彦。但秦彦不为所动,两锭金子啊,挨顿揍也值了。

这金子是秦彦救人的时候顺手牵羊来的,天知道那些人怎么会把如此贵重的东西跟其他贺礼放在一起的,那满满的一大箱子,一边白一边黄,要不是太重的话,秦彦肯定会全部搬走。要说这事儿也是真的赶巧,放倒了两个仓库守卫之后,秦彦趁着少女安抚女孩情绪的时间,随便找了个箱子撬开,就看到了一箱子的金银,喜欢的紧,可又无法带走,只能金银元宝各抓了几个装进口袋里,不过后来一想秦彦就欲哭无泪,为什么要各爪几个呀……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少女不要他独得,这才是最重要的。

少女并没有在钱财的问题上纠结,而是问秦彦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呢?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已然是背靠背作战的盟友了,秦彦便也放下了戒心,便将富县门口发生的事说给了少女听。

秦彦说完之后,少女对秦彦这种行侠仗义的做法表示肯定,而后对秦彦说道:“是义父派我来的,他老人家说这个队伍有问题,而且一定会经过银城,便遣我来打探情报。我在这里等了他们三天才等到,也算是完成了义父的嘱托,不过我估计我还是要被义父骂。”

说着,苦着脸看向了秦彦,那样子可爱极了。

这一次,秦彦没有忍住,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丸子头,还挺有弹性。而少女也没拒绝。

收回手,秦彦问道:“你义父为什么要骂你?”

女孩回答说:“因为义父不让我节外生枝。我知道节外生枝是什么意思,可是我就是忍不住要救人,她们好可怜。”

秦彦听到这话,微笑安慰道:“放心吧,你义父既然让你来这里打探情报,说明他知道那些人一定是有着见不得人的勾当,打坏人的人都是好人,你忘了么?他之所以不让你节外生枝,是怕你遇到危险。如今你不但救了人,还没有留下把柄,你义父一定不会责怪你的。”

“嗯!”女孩听到秦彦的话,小脸多云转晴,又变得开心起来。

只是,真的没有留下把柄么?

银城醉风楼,何总管与刘大人脸色铁青的站在仓库内,门内门外站着将近百人,除了车队的护卫,还有银城县衙的人。仓库内有六个人反绑着双手跪在地上,身上都见了红,不远处的地面上还倒着四具尸体,鲜血已经将他们身下的地面染红。

被绑的六个人是仓库守卫和两组暗哨,秦彦没有杀他们,可并不代表他们就不会死,他们暂时还活着的原因,也只是因为他们只是能力不足而已,而不是玩忽职守。那两组玩忽职守的巡逻,此刻已经倒在了他们身旁。

刘大人额头的青筋都在跳,他已经在极力压制怒气了。派出去的追兵都已经派人回来禀报了,没有任何线索。那些追兵的大部队虽然还在外面搜索,可刘大人知道,多数也是会无功而返的。对手很强,不但手法专业而且经验十足,按理说,带着四个身体虚弱的人逃走,怎么也不可能一丝线索都不留下,可现在偏偏就找不到线索,这只能说明对方把该处理的都处理掉了。

“何总管,在我的地界上出了这样的事,我难辞其咎。你的损失我会给你补上,只是你真的想不起来你们这一路上得罪过什么人么?这一条线路已经经营了很久,一直很安全,怎么这次就出了事呢?”

刘大人说话的时候是背对着何总管的,这若是平时,何总管早就出言讥讽了,可是现在他不敢。从到了银城之后,刘大人一直就是和颜悦色的,何总管一度认为这个人就是个攀权附贵的小人,心里甚至有点轻视于这个刘大人。可是刚才发现了出事之后,这刘大人一刀一个,把两组巡逻的四个身上带着功夫的全部护卫砍翻在地,何总管怕了。心细手黑,何总管意识到这个刘大人远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只是一个被马尚书安排在银城借来送往的小人物。

“这……这一路之上都很顺利,要说有什么状况,也顶多就是在富县外出了点小插曲。不过那也不是冲着我们来的。是一个富县的衙役看上了一个路过的云州军信差的马,二人差点打了起来,后来不了了之了。”

何总管回答着刘大人的话,而刘大人却一把抓住了他面前一个跪着的护卫的头发,用力一提,那护卫便歪着脖子站了起来。刘总管对着这人的脖子观察了片刻,而后注意到了一个并不起眼的红点,认真观察一番之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眉头皱的更紧。

“牛毛针!”

看着守卫脖子上的红点,刘大人的面容变得狰狞起来,随即咬着槽牙狠狠的说道。

随即刘大人又一愣,一脚将手里的护卫踢飞出去,回过头来对着何总管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富县?云州军的信差?你确定?”

听到刘大人这么一说,何总管也猛然发现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云州军的信差,怎么会出现在富县这个地方,这富县可是地处京州与益州的交界。

何总管想到了这一点,赶忙问道:“刘大人你的意思是,这是镇北王做的?”

“不!”刘大人摆了摆手,说道:“不能妄下定论,镇北王谢英一向不问朝中事,他一心只想守好云州城,抵御草原骑兵南下,他没有道理会管我们这一趟子事。这牛毛针虽然是谢英手下那个家伙的绝活,可这事并不是什么秘密,有点身份的人都知道,难保不是有心人在误导我们。只是这个信差出现的着实怪异……你能确定那个人是云州信差?”

如果秦彦在这里,他一定会对天发誓他真的是云州信差,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富县,说迷路了有人信么?

“是他自己说的,还掏出了信物,手底下有人认出来,那确实是云州军的腰牌。”

刘大人再次陷入沉思,口中喃喃说道:“这就奇怪了,难道真的与镇北王有关?”


过了许久,这刘大人似乎想通了什么,说道:“这件事如果真的是镇北王派人做的,那就麻烦了。何总管,后面的事你不要参与了,尽量将自己置身事外,免得被人发现你与马尚书之间的来往。”

何总管是巴不得赶紧将自己摘出去,镇北王是何许人也,那是裂土封王的人物,而且陛下对镇北王那是相当信任。如果这事真的是镇北王做的,那可当真是麻烦了,怕不是早晚要传到陛下耳朵里。到时候陛下如果问题来,难道要说:“奴才只是归京的路上偶遇车队,顺道同行的!”陛下能信么?可是再想想京城里那个老道,也不是好相与的人啊,那可是比这个刘大人还要凶狠的角色。如今那老道要的四份关键药材让自己给弄丢了,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何总管的腿都有些发抖了,带着哭腔说道:“刘大人的意思我懂,只是那四个女孩被人救走了,我怕道爷他不允许我置身事外啊。”

刘大人听到这里不屑的笑了笑,想到:这何总管当真是没用,就这点小场面就给吓成这样,若不是马尚书实在无法在宫里找到合适的内线,哪里轮得到姓何的这个阉人参与这样重要的大事?不过没用归没用,这何总管还是有优点的,那就是贪财,贪财的人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给他足够的钱财,他连自己的老子都敢卖。恩师暂时留他一条狗命,怕也是看中了这一点。

想到这里,刘大人收拾了心情,平静的说道:“无妨,毕竟我在银城经营了多年,这点事还是难不倒我的。丢了四个,我给你补齐就行。”

说这话的时候,刘大人的脸上古井无波,就好像是对何总管说:“不及时你家田地里的庄稼被人偷走了四颗,没什么可担心的,我去我家田里摘几棵送给你。”那一联轻松的样子,看的人心里发毛,那是四棵庄稼么?那可是丝条人命啊。

何总管听了刘大人的话,表面上感恩戴德,可心里却突突的打鼓,这刘大人比起马尚书家那位公子都恶毒,简直就是没人性!对了,刘大人叫什么来着?好想是刘昊吧,还真是有日了天的胆子。

何总管走了,回去休息了,只需要等着刘大人给他送来四个女孩交差就行。刘大人也回去了,安排好人手保护要送上京城的贺礼之后,就去准备应允何总管的那四个女孩了。而“罪魁祸首”秦彦此时正沐浴着夜色前行,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救了四个人,却又有四个人会因为他的举动而受到本不该她们承受的苦难。

……

走了半夜,又加上了差不多一个白天,在接近傍晚的时候秦彦到达了下一个落脚点,一个叫做李家坝的小镇子。

秦彦的心情不怎么好,一是因为可爱的包子头少女离开了,身边好像突然少了些什么,虽然交集只有短短的半夜一天,可秦彦就是感觉少女很亲切,像是妹妹。二是自从离开了云州之后,秦彦这一路走来,发现这远没有在云州时候那样繁荣,还隐隐的有一股暗流涌动的感觉。说大周不繁荣,那就是实实在在的对比。秦彦这几年的活动区域多是云州城以及周边地区。一些地方可以说是镇北王的势力中心地带,自然河清海晏,井井有条。可离开了云州城的那一片,云州的其他地方就开始出现了问题,贪官污吏,士绅豪强,绿林山匪,这些都让普通百姓苦不堪言。而那一股暗流,虽然秦彦没有弄清楚具体是什么,可是作为被前世各种阴谋论轰炸过的秦彦来说,只有产生了怀疑,就已经说明了有问题。而这一种怀疑则是在几天前偷听刘大人与何总管谈话的时候变得更加清晰起来。第三个让秦彦不心情不好的原因是因为那四个女儿的遭遇。

四个女孩儿在被抓之前是素不相识的,唯一共同点只有她们都是益州人。益州这个地方最出名就是山多。山多则吃山,所以益州的猎户与采药人就多。尤其是在益州西南方向,有一片连绵不绝的群山,山里物产丰富,奇花异草可以说遍地都是,其中许多还是上好的药材,加上种类繁多的动物,使得这一片大山成了很多没了田地或是过不下去的人的希望。冒着风险入山,带着万贯家财出山是很多人来此之前的梦想,只是多数人最终命丧深山,极少的幸运儿改变了命运。所以,这里被大周人叫做不公山,没什么典故,只是因为多数进山的人死了,极少人活着走出来还发了财,单纯的不公平,所以叫不公山。

可即便是高死亡率也没法让人止步,还有源源不断的人来到不公山,虽然这其中有人是为钱财搏命,但多数人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活下去。由此可见,大周百姓的生活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

那些仅仅是为了活下去的人不会像亡命徒一样不管不顾,孤注一掷的想要一夜暴富,他们更加小心,也不会冒进,按部就班的一点点探索,逐渐发掘,努力的活着。在这个过程中,进山的人自然而然的成了聚落,而后发展成村子,互相扶持,统一行动,他们称自己为山民。

山民之间常有争斗,经历了几十上百年的演变,在不周山里的山民们有了领地意识,人多的就多占一些地盘,人少的就守住一个山头,即便是不断的有人来到不公山,可不公山绵延群山之中总有让人活下去的空间,大大小小的寨子是数不胜数。就算发展成了这样,大周朝廷对这里依旧有着很强的统治力,毕竟人们来这里的初衷只是为了活下去,而手段除了自给自足外,与大周内地的贸易也占着很重的份量,盐铁之类的东西山民们也只能依靠买入。因此,这山民也从来没有否认过他们是大周子民,对于大周的归属感还是很强的。

四个女孩里有两个是山民,从他们的讲述里秦彦得知,其中一个是被强人掳走的,而另一个就比较惨了,一群人将他们那个小寨子杀了个干净,只活了她一个。余下的两个小姑娘,一个是被家里卖到了青楼,然后被青楼转卖。另一个是投奔亲戚的路上死了爹娘,而后被人拐走卖掉的。

四个人里,只有一个山民小姑娘想要回家,但是秦彦没有答应。掳走她的人没有造什么杀孽,但并不代表这就是个好人。小姑娘不知道几经转手被何总管那群人得到,这何总管总是有办法反向追踪回去,确定小姑娘的来历的。如果把这个山民小姑娘送回到她父母的身边,被何总管那群人查到了,这一家人八成也是要被灭口的。对于她父母来说,没了女儿固然痛苦,可要是没了命,就连痛苦的机会都没有了。所以秦彦让小姑娘暂时先不要回去,等待过一段日子,再给他父母个消息,让他们安心。

而另外三个,两个已然是没了家人,还有一个被家人给卖了,怎能不恨?

秦彦对如何安排这四个姑娘是很头大的,完全没有办法。秦彦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是给她们送到冷心阁,可是那地方……在秦彦看来冷心阁虽然活着无忧,未来却大有问题。且不说那敌视男人的态度,就说进了冷心阁是否能当上门派弟子都两说,毕竟她们的年纪已经过了练习武功的好时候。做杂役?图什么呢。送到云州去?交给谁呢?这么四个孤苦伶仃又水灵灵的小姑娘,交给谁都不合适。云州军镇北将军的手下倒是相对可信一些,军纪严明,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可是那些糙汉子,让他们照顾这几个小姑娘?算了。

秦彦是一筹莫展,但是幸运的是,包子头少女却拍着胸脯保证这事交给她就行。

包子头少女毕竟年纪还小,秦彦对她这保证不太有信心,追问了一下才知道,这少女有三个姐姐,都是那个听起来就很厉害的义父的义女。其中一个虽然有武功在身,但是眼睛有点疾病。以前四个姐妹一直在一起,彼此照顾就够了,但现在义父时常安排她们做事,总是难免会分开,那个有眼疾的姐姐身边没人照顾也不行,正好让这几个女孩儿先去照顾她姐姐,至于以后怎么样,得等到这四个女孩长大一些,心智成熟且有了自保能力之后再定。

秦彦同意了,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包子头少女的种种表现都让秦彦感觉到她背后的势力不是什么坏人。后来,在进入李家坝前不久,少女被人接走了,还有四个女孩。接走包子头少女的那个队伍的领头人是一个女子,轻纱蒙面,看不清样貌,可那傲然而立的身子,系于腰间的大宝剑都让秦彦印象深刻。直觉告诉秦彦,那是一个真正的剑客。

女剑客对包子头少女很宠爱,揉揉脑袋捏捏脸,这些有违高手风范的动作,都能显示出这个女剑客愿意为了包子头少女做任何牺牲。

包子头少女叫女剑客二姐,正好应了她先前跟秦彦说的话。

离别在即,秦彦问了少女叫什么名字,少女似乎是等了许久一般,高兴的大眼睛都弯成了月牙,指着自己脑袋顶上的两团头发说道:“义父和姐姐们都叫我小豆包,记住了么。”

秦彦点头,心里想,还挺形象的。

“那你呢?”

“我叫秦彦,秦子墨。”

就这样简单的互通了姓名,没有什么江湖路远,也没有什么山高水长,更没有互道一声珍重,二人似乎就知道会再见面一般,而且,不会遥遥无期。

李家坝的夜很安静,让秦彦想起了穿越前那个世界的老家,那个不大的叫做吕屯的村子。

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秦彦在穿越前的生活也是这样的。从村子到了县城,从县城到了市里,然后又从这个城市到那个城市,这一路上的熙熙攘攘让秦彦开心过,也彷徨过。

在社会上打拼过后,秦彦的性格变了很多。

秦彦总是能想起以前上学时候的同桌,那个不漂亮但是却很有主见的女孩子对他的评价。

“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感觉你整个人都在发光,你站在老师身边看在课堂上坐着的同学的时候,眼睛里都在发着精光。”

那个时候秦彦开玩笑说是在班级之中看到了美女,可是同桌却摇着头说,那不是好色的光,而是骄傲的光。

秦彦确实是可以骄傲的,如果按照老一辈人的眼光,他真的很优秀。无奈沧海桑田,一路上受到的教育让秦彦变成了一个不知变通的人,好就是好,坏就是坏,厉害就是厉害,不行就是不行。而秦彦自己,就是那种又好又厉害的人。后来,秦彦的一个朋友说秦彦这个人三观太正,起初秦彦还沾沾自喜,觉得这是朋友对他的认可。可是后来在经历了社会毒打之后,秦彦才吃惊的发现,这句话或许并不是那个朋友在表扬他,而是在提醒他。遍体鳞伤的秦彦思考了很久,发现他这样的人,就是老祖宗们嘴里说的那种至刚易折的人,而这种人如果不是生在可以行侠仗义快意恩仇的江湖之中,那多半就都变成了悲剧。于是他尝试着做出了改变,试着试着就变成了他最讨厌的那一种人,表里不一的人。脸上带着格式化的笑容,嘴里说着模板一样的赞美,心里却想着”你这他妈干的叫人事”?久而久之,秦彦得到了一个答案,答案便是他的性格可以做一个大侠,行侠仗义的大侠,只是那个世界里没有大侠生活的土壤。

然后,秦彦穿越了,来到了这个不知道是平行时空还是什么鬼东西的世界,这个既有三国,又有外族,还糅杂着江湖的世界。但是,很可悲,穿越之后的两年多里,秦彦发现他又迷茫了,找不到方向,不知道该做什么,那个自以为可以做一个大侠的他,又变得平庸了起来。

在云州,秦彦是被动的,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顺势而为,到了那个时间,到了那个局面,秦彦就做了所有人都期望他做的事。

秦彦有时候也很恨自己,为什么就不能主动一点,哪怕是像前世里看过的那些后宫小说的主角一样,直接高喊一句先定一个小目标,娶十个老婆之类的话,好歹也算是有个目的,有了追求。可他就是提不起兴趣。

那一次秦彦难得头脑发热去看女侠,却被人暴揍了一顿。虽然逃跑的时候大喊着让她们等着,早晚要把冷心阁变成后宫,但是秦彦心里很清楚,说说而已。如果换一个人处在秦彦的位置上,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在刻苦修炼,认真谋划,高喊着莫欺少年穷了,可这只是如果,那个位置上的人依旧是秦彦——一条躺平的咸鱼。

不过后来谢准说的那些诸如冷心阁那些女人有多么多么仇视男人,你要被追杀之类的话,真的有些吓到秦彦了。秦彦怕死么?当然怕!像这种因为嘴贱而被人打死的死法,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轻于鸿毛必然不可,重于泰山么……争取可以把。于是秦彦非常遵从心里的想法,带着对谢无以为报的感激踏上了前往京城的逃亡之路。

然而……

该死不死的,秦彦巧遇了何总管的车队,同时也遇到了许元霸,然后就特别巧合的发现了那个车队的秘密。这便有了后来秦彦偷听刘大人与何总管的谈话,在那之后,便有一个坚定的想法刻在了秦彦的心里——他想揍谢准,因为这货显然是在骗人。什么被追杀,什么快逃命,这分明就是镇北王与韩贤之间的人才输送。谢准这混蛋,难道就不能直来直去的明说么?

可是认真想一想,这事儿也许真的怪不到谢准头上,这或许是镇北王谢英的安排。

在云州的时候,秦彦已经跟那位王爷有着频繁的交流了,聊天的次数不少,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也有过。秦彦喜欢这个老头儿,他身上有着军人的铁血之气,刚正不阿,正义凛然。也有着智者的包容与明断,能听得进去秦彦那些奇怪的话语与近乎妄想的假设,就比如说这皇帝犯法与庶民同罪的想法,镇北王就很认真的听秦彦解说其中的道理,不过最后镇北王还是用他那沙包大的拳头敲了秦彦的头,并警告秦彦不可对外人说。王爷是什么人?皇帝万岁他千岁,这是十分一个皇帝了,他却能倾听秦彦这针对皇帝的言论,度量可见一斑。

而同样的,镇北王也很喜欢秦彦,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云州城的年轻人身上带着一种很奇特的感染力,这种感染力就像是在跟一个百岁老人聊人性,他的观点你可能不赞同,但总能让你认真思考,那是一种来自阅历上的压制,难以抵抗。只是镇北王觉得这个年轻人太没有追求,已经随性到了不饿死就可以接受的程度。镇北王认为若要改变这种状态,只有让他出去历练一番才行,只希望他不要懒死在路上。

可以说镇北王的目的达到了。这一路上行来,秦彦看到了不同于云州城的大周,看到了属于这个世界上普通人的生活。没有朝堂之上的争权夺利,没有江湖之中的侠骨柔情,更没有三国演义里写的那些荡气回肠,他们只是想要活着,平平淡淡的活下去,可就是这样基本的要求,都不一定能得到满足。秦彦总感觉他的心里有一些什么东西正在滋长,不是很清晰,但势头猛烈。

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充斥着秦彦的大脑,他就那样躺在大黑身边的草堆上睡着了。而好心农户给他借宿的屋子,以及那虽然破旧却很干净的铺盖,已经被小黑霸占了。


李家坝的清晨是静谧的,农户家的早餐也是充满了温情的,虽然只是简单的玉米粥与咸白菜,可秦彦却吃的异常的香。

这户农家一共有四口人,一位腰都已经弯了的老妇人,一个憨憨的汉子,一个年轻妇人和一个小男孩。

早餐是秦彦自己吃的,农家人说早上他们起得早,已经吃过了。可那个小男孩眼里渴望的眼神与年轻妇人蠕动的喉咙都告诉秦彦,他们说谎了,善意的谎言,这一份善意已经超出他们的承受能力,咬着牙的善意。

秦彦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一家的善意,生活已经非常困苦的一家人,不仅仅给秦彦提供了歇脚的住处,还将他们早上的口粮都让给了秦彦。用前世的眼光去看,秦彦想不清楚为什么这家人会这样做。

秦彦没有拒绝这一家人的好意,呲溜呲溜一会功夫就喝完了粥,还把一小碗咸菜吃了精光,而后麻烦农家汉子给大黑喂些豆子与草料。看得出来,汉子是很心疼的,这些豆子人都吃不上,却喂了马。秦彦没在意汉子的表情,想来以这一家人的心地,大黑不会吃不到他最喜欢的豆子。

带着小黑出门,在李家坝的集市上转了一圈,买了一些普通的布料,又买了棉花,跟老板讨价还价让对方饶了一些针线,秦彦扭头又钻进了钱庄,出来之后便随便买了些吃食回到了农家。

秦彦回去的时候,小男孩正在大黑旁边抹眼泪,也不知道是没吃到早餐饿得,还是看到豆子被大黑吃光了心疼的。秦彦走到小男孩身边,一手拿着一个热腾腾的肉包子,一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道:“是不是饿了?”

小男孩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看到是秦彦,手里还拿着肉包子问他饿不饿,差点没直接扑上去,可是他忍住了。流着眼泪,咽着口水,小男孩捏着拳头摇头说道:“不饿,我不饿!”

这回答让秦彦吃了一惊,下意识的说道:“你怎么会不饿?”

“娘说家里的粮食不多,早上要给客人吃。她不许我说饿。”小男孩的眼泪流的更厉害了,可还是捏着拳头没有接过包子。

秦彦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多好的孩子,正是要长身体的时候,却要忍饥挨饿。

再次揉了揉小男孩的头,秦彦直接将包子塞到了他手里,说道:“吃吧,这是我特意给你买的,快吃。”

小男孩眼中带着欣喜,伸出颤巍巍的小手接过了包子,看到秦彦点了点头,才小心翼翼的凑上去小鼻子嗅了嗅,然后一下子扭过去,转身飞快的跑进了屋子里。

“这孩子,吃个东西还害羞,跑什么?”

秦彦嘴里嘟囔着,紧追几步跟了上去,可下一刻,秦彦泪目了。

屋子里,小男孩站在老妇人的身旁,手里拿着包子往老妇人嘴里喂去,而老妇人拗不过小男孩,张开嘴轻轻咬了一丢丢面皮,之后撕下一大块来喂给了小男孩。

秦彦的心里有一些东西在涌动,让他忍不住想要高声喊出来。

伟大的民族!纵使是前世今生,可是有着一样的肤色,写着同样的文字,发出同样的声音,便当得起这同样的伟大。生活本不易,尤其是这个生产力极其落后的时代。可只要不忘记一份尊老,一份爱幼,他们就不会倒下,只要传承之美还在,那这个民族的脊梁便不会断掉。想想前世有些人,就因为自己民族有过短暂的落后挨打,就全盘否认自己民族的文化,鼓吹那些施加痛苦在自己民族身上的强盗的理念,还信誓旦旦的自诩会变通,简直可耻!

秦彦情绪有些激动,喉咙里也发出沉闷的声音,老妇人和小男孩这才注意到他。老妇人费力的站起身来,拉着小男孩来到了秦彦跟前,眼见着就要给秦彦行礼,秦彦赶忙上前一步将老妇人扶住,将其领到凳子旁坐下。

老妇人见秦彦不受自己的礼,心下明白是什么原因,便转头吩咐小孙子给秦彦磕头。小男孩也是听话,说着就要跪下,却被秦彦拉着小胳膊给提了起来。

老妇人一脸不解,小男孩也是十分不解。

秦彦的面色凝重,扶着小男孩的肩膀,郑重的说道:“我族男儿顶天立地,膝下岂止万金?当的起你这一跪的,上有养育之恩,下有共死之义。天地不跪,皇权不跪,因为他们视万物为刍狗,是为无情。人间正道可跪,家国英雄可跪,因为他们为生民而舍命,是为有义。”

小男孩是崩溃的,他那个小小的脑袋哪里弄的清楚秦彦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妇人也听的是云里雾里,不懂这个后生怎么就突然变得高大起来了。

秦彦收拾了心情,将门外累的已经在吐舌头的小黑叫进屋里,拿下了它后背的布料,又将顺手放在屋子门口的吃食和棉花拎进屋子。

老妇人看的有些傻掉了,不明白秦彦这是要干什么,而秦彦也没有多做解释,只回答说是感谢留宿,而后便牵着大黑带着小黑离开了。

老妇人呆呆的坐了一上午,小男孩也陪着奶奶坐了一上午,虽然他时不时的会望向秦彦留下的食物,可终究是没有去触碰。晌午时分,外出务农的夫妇回到家中,也是发呆了很久。回过神的男人只知道傻笑,他收留秦彦并不求什么回报,可这一份意外的收获他也不会拒绝,毕竟这些东西可以让自己的老母,妻子和孩子都过几天好日子。

年轻的夫人看着秦彦留下的东西也是高兴的很,尤其是那些布料和棉花。她想着这些东西先给老人孩子一人置一身冬天的衣物,他们可不能冻着了。再给丈夫也弄一身,他冬天也会出去做一些短工,需要保暖。还得做三床被子,两床也行,冬天让狗娃子跟我们一起睡。如果还有剩余,就给自己也做一身。

想到这里,妇人便上前去翻开布料,想要比量一下大小,却突然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仔细翻看一番,赫然发现了一个鼓囊囊的小袋子和一张写满了字的白色布匹。

“这是……银子?”

妇人将小袋子掂量了一番,而后打开了一个小口子看了一眼,之后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

男子也走上前来,打开了袋子一看,慢慢的一包碎银,当时就愣在原地。

而老妇人则是拾起了掉落在地的白色布匹,看到上面的字,急忙说道:“快,快拿这个去给你王伯看看,是不是那后生有什么要我们做的!”

男子急忙接过布匹,飞奔出去。

片刻之后,李家坝的落魄王姓书生家中,一个胡子都白了的干瘦老人手中拿着一块白布直摇头。

“文章是好文章啊,虽然只有短短两句,可字字珠玑。只是这个字当真是难以形容,可惜,可惜。”

老人身旁,汉子急的团团转,问道:“王家阿伯,这上面写的什么?可是有事让我去做?”

老人者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人等着,赶忙回道:“那倒没有,你说这是在你家借宿的人留下的?”

汉子点头。

老人捋了捋胡须说道:“这并不是让你去做什么,在我看来应该是留给你家娃子的。”

汉子一愣,说道:“我家狗娃子也不识字呀,怎么会……”

老人将布铺在桌面上,指着开头的一行字说道:“你看啊,这里是这样写的:致长大后的你。这意思啊,就是说等你家狗娃子长大之后……”

桌面上,光洁的白布上满满的都是字,不漂亮,也不工整。

致长大后的你。

孝乃百善之首,你做的很好,希望长大后的你依旧能做好。

人生境遇不同,有人可以扶摇直上为万民敬仰,而有人只能默默无闻,被世人忘记。如果长大后的你是前者,记得做尽量让这个天下变得美好,多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少做一些损害他人的事。如果长大后的你是后者,那就以你的父亲为榜样,照顾好家人,照顾好自己。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切记。

老书生给汉子解读完毕,却依旧被那十二个字影响着心神,一个劲儿的点头感叹好文章,然后又觉得字写得太丑,有伤儒雅。

而那汉子则是失魂落魄的走了,他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失落,人生之中还是第一次被人说可以作为榜样,但是,他就是觉得失落。

……

与此同时,秦彦正与大黑小黑吵架。

大黑先前的心情很好,让秦彦骑着它跑了一段。可是现在他很不高兴,已经把秦彦丢下去了。

事情的起因是小黑,这条傻狗认为秦彦这个人很抠门,分明有亮闪闪的黄色的东西,却只给了那家人一些灰暗的白色东西。

大黑也觉得秦彦抠门,那些布料一看就是粗布,无论是做衣服还是做被子都不会舒服,还是绸缎子舒服,在云州时候谢家小姐就经常用绸缎子帮它擦脸。

秦彦表示大黑小黑啥也不懂。那样一家人,给他们金子让他们怎么花?拿出来还不被人报官当贼抓了?更何况那些金子还来路不明。那布匹不也是同样的道理?虽说也能做成衣服做成被子,可是被身边的人看到这家人穿着绸子下地干活,还不得让他们被唾沫星子淹死?马是傻马,狗是傻狗。

然后,秦彦就被大黑一个急刹丢了出去。

……

半月之后,在大周京城的西城门外,秦彦牵着大黑,带着小黑站在了这一座雄城之前。倒不是说这京城比起秦彦穿越前那些四处可见的摩天大厦还雄伟,秦彦之所以这样评价,完全是因为他被这个时代的人们的智慧给震惊到了,一如穿越前每次站在古城墙下一样的感觉,在如此落后的生产力下,建立这样一座巨大的城池,真的堪称奇迹。

云州城很大,站在西门口,秦彦放眼看向两侧,目力所及是无法辨别城墙的边际,城墙也很高,十几米总是有的。能看得出来建造城墙用的巨大石块是经过打磨的,这使得城墙的表面变得光滑,方便守城。秦彦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当年周太祖可以一战定江山,难道那时候京城里的宦官倾巢而出打团了?还是说他们并没有控制住京城的军队,导致这样的雄城无人防守。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尤其是对于秦彦这样一个外来人来说。

刚想整理一下形象,秦彦却猛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向他冲来,并且迅速的形成了包围。

来的是一队枪明甲亮的军士,身上的铠甲明显不同于城门口处的守卫,体魄与精神更是胜出守卫许多。

秦彦不解的看向包围圈外的一个骑马的年轻人,不解的问道:“这位军爷,这是何故?”

年轻人打马上前,仔细观察了秦彦许久,没有回答秦彦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城门口处鬼鬼祟祟?”

鬼鬼祟祟?秦彦实在是想不出这年轻人是怎么看出来他鬼鬼祟祟的。骑着带甲战马了不起?穿着漂亮的盔甲了不起?长得英武不凡了不起?认真想想,好像还真挺了不起的,尤其是对比一番。

看着马上的年轻人,又看了看自己,秦彦好像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会这样问他。大黑是秦彦在草原上救下来的,明显比大周的自产马强壮了很多,辨识度很高,加上秦彦一路奔波,形象确实不太好,又带着斗笠遮住了脸,这难免会让人往其他地方想。至于小黑,秦彦觉得对方可能并没有注意到它,因为太丑了。

想到这里,秦彦拱手说道:“这位军爷,路途奔波导致形象不佳,污了您的眼了。不过我不是什么坏人,我叫秦彦,是云州军信差,这次是来兵部送信的。”

“嗯?”

年轻的军官听到了秦彦的回答有些不太相信,他不是没有见过云州军信差,个个身姿挺拔,威风凛凛的,脸上虽然写满了劳累,可气势就从来没有弱过。可再看看这一位,要不是有马,就跟城里的乞丐门没什么区别了。

皱了皱眉头,年轻军官伸出手说道:“凭证。”

秦彦从腰间掏出了云州军的牌子递给军官让他检查,而后回头瞪了大黑一眼,那意思是说,都是你闹小脾气才让我如此狼狈,这下你舒服了,我被人轻视了。

秦彦将黑锅甩给大黑也能理解,就因为说错一句话,这一路上大黑可是一直没有给秦彦好脸色。

从李家坝出来之后,大黑就一直与秦彦冷战,一路之上无论有多狼狈,大黑都不让秦彦骑它。即便路上秦彦是好话说尽,美酒伺候,大黑依旧坚持原则。相比起来小黑就显得没皮没脸了很多,有吃有喝就行,它是压根就没有将秦彦的话放在心上。但这无济于事,秦彦总不能骑着小黑赶路。

年轻军官检查过了腰牌,确认无误之后将腰牌递还给秦彦,说道:“嗯,是云州军的腰牌,可是有什么紧急军情?”

说话的时候,年轻军官并没有下马,而是一直坐在马上俯视着秦彦,很是轻慢,就连他胯下的军马都显得很倨傲。

秦彦倒是没太在意,毕竟这天子脚下的地界,碰到个到军中镀金的朝堂大佬的子嗣也不稀奇,回答道:“倒没有什么大事,这一次的目的就是给兵部送信要军械和粮草的。北边这几年乱的很,云州军为了应对草原上那些部落,消耗很大。先前就已经派人来过京城了,这不是还没有给回复么,就又把我给派来了。”

秦彦懂的人情世故,可大黑却没有这么大度,没用的秦彦被那个人比下去了,可他大黑不能够也输给那匹马吧?这场子它要找回来。

嘎达嘎达的走到了秦彦的身后,傲娇的侧着身子站到了秦彦的身边,发现秦彦并没有理解它的意思,大黑便用那反着光的柔顺尾巴抽了一下秦彦的后背,而后大大脑袋甩了甩,示意秦彦上来。

秦彦自从救了大黑到现在已经有两年了,这两年里,他们在一起厮混的时间比秦彦做的其他任何事都长,这种朝夕相伴让秦彦与大黑早就心意相通,大黑这一个甩头,秦彦立马就知道它要给自己找场子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听大黑的,却听到年轻军官说道:“嗯,那你就跟我来吧。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进入云州军的,先前来的云州军的信差个个都是好汉子,可你这人……”

得,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还人情世故个什么劲儿。

当下,秦彦就走到了大黑身边,潇洒的翻身上马,并且坐直了身子。这一下,整个人就比年轻的军官高出了一头。而大黑也是抬起那大脑袋,迈起了盛装舞步,还时不时的看一眼军官胯下的军马。

年轻军官见到这一幕,脸色瞬间就变得难看了起来,这小小的信差,难道是要给他上眼药?正要发怒,却猛然看到有一只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的黑狗也迈着跟黑马一样的步伐跟了上来,摇头晃脑的样子甚是气人。只是,这狗看起来有些不凡!

年轻军官这一刻似乎是忘了秦彦与大黑对他的挑衅,驻足观察了小黑许久,猛然说道:“好犬!当世少见!”

大黑停下了脚步,一只蹄子抬在半空都忘记放下,扭过头与僵硬在他后背上的秦彦对视一眼,而后一同看向了一旁伸着舌头同时一脸懵逼的小黑,心中同时想到——嗯?就这傻狗?


大周的京城绝对是一个用设计图建造起来的城市。走在大街上,秦彦听着身旁年轻的军官的介绍,心里想着。

年轻的军官叫邢浩,据他自己介绍说是金武卫的一个阵官。这阵官秦彦是有所了解的,这得从大周京城的卫戍部队说起。

早年间周太祖称帝,出于某些特殊目的,在京城建立了一支不同于御林军的队伍,就是金武卫。建立之初,金武卫还只是负责皇城的保卫工作,算起来也就是周太祖的保镖团。后来经年累月的发展,规模越来越大,实力越来越强,逐渐的就将禁卫军的作用给取代了,而后在周太祖暮年的时候,干脆直接整合了金武卫与御林军,将皇城与京城的保卫力量捏合到一起。后来的第二任皇帝周太宗再次将金武卫的工作细化。金武卫最高长官为金武卫指挥使,负责统领全局。指挥使之下分为五旗,分别是东北,东南,西北,西南与乾坤旗。之所以这样分,是因为大周京城的建筑格局。大周京城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城市,至少城墙之内是完全按照这种格局来建立的。城市被两条主干道分割成了四部分,正好就对应着金武卫下辖的前四旗。而这乾坤旗是专职负责保卫坐落于城市的最中心的皇城。皇城并不是皇宫,皇宫只是坐落在皇城内的东北部。皇城之内是各大衙门办公的地方。

五旗之下各有五阵,这五阵分别负责交通,治安,城防,商贾与建设。而这邢浩便是西北旗负责城防的阵长,换成秦彦穿越前的说法,大概就类似于北京市朝阳区武警支队队长,大概就是这么个职位。

秦彦不知道邢浩是哪位朝廷大佬家的公子,年纪轻轻的就坐上这个职位,没有点后台是怎么都不可能的。这要是在云州城,秦彦绝对要对邢浩竖起大拇指,因为云州城内的武官可从来都是以战功晋升的,可惜这里是京城,不可能有战功,只有裙带关系。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邢浩在发现了小黑之后,对秦彦的态度就好了一些,不但主动攀谈起来,还下了马,与秦彦步行进了城。

秦彦的内心是有些崩溃的,崩溃的根源就是这个邢浩。城门外,这英俊的不像话的男人,从外形上与气势上将秦彦狠狠的踩在地上摩擦了一番,若不是大黑不计前嫌让秦彦骑它,秦彦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回丁点面子的。进城时,这邢浩又因为看到了小黑,并得知了小黑是秦昊的狗子而转变了对秦昊的态度。这两件事让秦昊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是狐假虎威与狗仗人势。呸呸!是人假马威与人仗狗势。

秦彦不太知晓邢浩为什么会如此喜欢小黑,那样子就像光棍汉看到了美少妇,口水都快下来了。为了多接触小黑,邢浩甚至没有回到西北旗交差,而是陪着秦彦往皇城方向走。

秦彦此行两个目的,第一个不太重要,就是去兵部催粮饷军械。从云州城离开的时候,谢准就转达了镇北王的话——这事成不成完全没有影响,兵部那些尸位素餐的废物,指望他们?云州军怕是早就全都饿死了。秦彦基本赞同镇北王老爷子的推测,因为他就是因为农业方面的功劳而被镇北王召见,又因为改良了云州军的部分军械跟被重视的。这不就对上了么。

秦彦的第二个目的原本是逃难来京避开冷心阁那些那人的,可路上想通了一些事之后,他很清楚这一次来是要在金武卫指挥使韩贤手下做事的。镇北王谢英老爷子对秦彦也算是相当看重了,为了改一改秦彦那咸鱼一样的性格,把它送来了京城这样一个风云际会的地方。这件事在前世,大概是这么个剧本。家住东北的秦彦被父亲撵出家门,并且告诉他,去北京你二大爷手底下干几年,能不能挣到钱无所谓,主要是见见世面。

去兵部这是公事,随便打听一下应该就能找到地方。可是去找韩贤这事就是半公半私了。何总管的话说的简单,人才输送,可这完全就不是来各大衙门的安排,而是镇北王与韩贤指挥使两人之间的操作。皇帝信任这两个人,由着他们来,可这并不代表负责这些事的吏部与兵部的官员们也毫无意见。这件事往小了说是镇北王与韩贤指挥使仗势欺人,往大了说这就是无视朝廷法度,这秦彦要是跑到皇城里见人就问韩指挥使在哪,逢人便说我是云州来的交换生,我找他有事,那十有八九对方会回答:出城向东走三天三夜就是韩指挥使家。

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出现,秦彦在得知了邢浩是金武卫阵官之后,便提出了帮忙带个路的要求。不出秦彦所料,邢浩当时就答应了。

有了邢浩的陪同,秦彦这一路上畅行无阻,很快从兵部办完了事,而后来到了金武卫。只是让秦彦感到纳闷的是,这金武卫对小黑与大黑的态度好的有些过分了。相比于兵部那边让秦彦将小黑与大黑带到很远的地方安排好,金武卫这里的人看到小黑与大黑都是喜欢的不得了,巴不得能抱上小黑骑着大黑跑一圈。可这怎么可能呢?当大黑没点脾气了?那是谁都能骑的么?在看到有几个人差点被大黑踢了之后,金武卫的这些人便不再自讨没趣了。

回头看看小黑……这条傻狗正在人群之后撒欢呢。

询问了邢浩之后,秦彦才知道这金武卫乾坤旗里有一群狗子,被几个训犬能手训的非常顺从,更具极其专业的搜寻技巧,类似警犬。金武卫很多时候都需要这些狗子的帮忙,所以普遍对狗子都很有好感,更加上这里是乾坤旗,正是训练狗子的地方,于是这里的人才会对小黑那样友好。这似乎也能解释为什么邢浩会对小黑额外的感兴趣。

拜托了邢浩照顾大小黑,秦彦在差役的引领下见到了韩贤。

挺出乎秦彦的意料,韩贤竟然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秦彦本以为和镇北王有同袍之谊的金武卫指挥使,就算不是像镇北王那样一看就是铁血军人,最起码也得体格健壮,目光锐利吧。可是眼前的韩指挥使……

秦彦回头看了看带他来的差役,小声的问道:“这位大哥,你是不是带错路了?这是韩指挥使?”

差役很显然没有理解秦彦为什么这么问,一脸认真的回答道:“如假包换的韩指挥使,怎么了?”

“韩指挥使以前不是个军人么?屋子里这位,怎么看都是个文人啊。”秦彦又说道。

没等差役回答,屋子里的韩指挥使放下了手中的毛笔,而后对差役说道:“你去忙你的吧。”

差役躬身行礼,后退几步之后转身离开。

秦彦回头看向屋内,看到韩贤向他招了招手,便抬脚走进屋子中。

“见过韩指挥使,晚辈秦彦,奉镇北王之命前来指挥使手下听用。”

秦彦走到韩贤书桌前,弯身抱拳行礼。他没有下跪,先不说这金武卫有没有见人就跪的规矩,就算是有,秦彦依旧不会跪,一如他在李家坝跟狗娃子说过的话。

韩贤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的看了秦彦半天,随后伸出了手。秦彦心领神会,从怀中掏出了镇北王的信双手交到了韩贤手中。韩贤还是没有说话,径自拆开了信,看了一眼之后说道:“嗯,是那个老匹夫的信。”

秦彦只感到一阵哆嗦,心中想到:大人,您刚才说什么?叫镇北王老匹夫?你是不是没有见过镇北王打人?沙包大的拳头啊!

心里想归想,秦彦还是很好的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只可惜这是秦彦自以为。

韩贤没有抬头,继续看着手中的信件,说道:“怎么,我叫他老匹夫你不高兴?该不会是你被他那沙包大的拳头打怕了吧?”

秦彦差点没笑出声来,原来如此,这指挥使大人年轻的时候一定没少被镇北王老爷子揍。

韩贤似乎也注意到他说漏了嘴,于是赶忙岔开话题说道:“先前听你在门外说我不像是个行伍之人,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秦彦略一思索,回答道:“禀指挥使,在云州的时候,我看到的军人都是性子大大咧咧,身强体壮,巴不得脑袋里长得都是肌肉那种的。恕在下直言,您这身板看起来单薄了一些。”

韩贤闻言哈哈大笑,放下了信件后说道:“你说的那些一定是谢英老匹夫调教出来的兵,简直就跟他年轻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可没说!”秦彦赶忙否定,说道:“我只是就事论事,云州军的士兵就是那个样子的!”

韩贤摇了摇头,抬起手来虚点了秦彦几下,说道:“你小子,还真跟老匹夫信里所说的一样。不过我很奇怪,那老匹夫与我相交数十年,这还是第一次如此在我面前推崇一个后辈,你是不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不同凡响?”

秦彦闻言呆了一下,脑子里全是问号,听韩贤这话的意思,镇北王在信里表扬自己了?可能还不止表扬,韩贤用的可是推崇这个词。不过秦彦深知这个时候他不能表现出骄傲来,韩指挥使这样的朝堂大员,心思深着呢。

抱拳行礼,秦彦说道:“是镇北王谬赞了,也可能是他老人家写信的时候喝多了酒,乱写的。在云州时候,他可没怎么表扬过我,总是敲我头,用拳头。”

韩贤听了秦彦的话,只感觉自己的天灵盖隐隐作痛。咬了咬牙,韩贤示意秦彦坐下,随后他歪了歪身子,坐的随意了一些,似乎是感慨一般的说道:“云州是个好地方啊,对付那些游牧的部落,不用太多的计谋,有一副好身体就够了!那种直来直去的敌人也最适合谢英那种粗鄙的匹夫。”

秦彦嘴角抽了抽,心想着这韩贤与镇北王之间怕是过命的交情了吧,否则就算韩贤是金武卫指挥使也不敢这么说,因为那镇北王可不仅仅是镇守一方的将军,同时还是王爷!虽然是异姓封王,可那也是王爷啊,千岁岁千千岁那种的。

秦彦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所以选择了沉默,而韩贤也没有难为他,继续说道:“北境苦寒之地,所以人的性格大多直来直去,没有太多的鬼蜮心思。可其他地方不一样的,纵使暗地里想要灭了对方满门,可表面上还是要虚与委蛇,在这种战场上,肌肉的作用不大,要靠脑袋的。”

秦彦能够理解韩贤的话,在京城这样的地方,表面上是大周百善之地,天子脚下,所有的事都有规有据。可在人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见光死的事一直在不间断的发生。在这样的地方身处高位,所需要对抗的危险真的不是有一身好武艺就能够高枕无忧的。

秦彦站起身来,再次拱手说道:“是在下浅薄了,还请韩指挥使饶恕失言之罪。韩指挥使身处高位,上报天子,下安庶民,在惩奸除恶的同时又能震慑宵小之辈,保京城平稳有序又能周旋于朝堂诸公之间,可谓我大周之中流砥柱,大有儒将之风!”

韩贤听了秦彦的话,再次打量了一番后说道:“你这小子该不会是因为溜须拍马才得到老匹夫的赏识的吧?你这油嘴滑舌的样子,没有被老匹夫打死已经是祖上积德了,如今竟然又跑到我这里信口雌黄的,你可真是胆大包天,难道你觉得靠着阿谀奉承就能让我对你高看一眼?”

秦彦听韩贤这么说,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义正言辞的说道:“韩指挥使何必自轻,难道我说的有错么?虽然我与您是初见,可是我与镇北王却熟的很,我知道镇北王是什么人,他可是轻易不赞美别人的,若不是那次我给老爷子灌醉了,他酒后吐真言,我又怎么敢这样说。”

“哦?”韩贤有了点兴趣,问道:“老匹夫他说了什么?”

秦彦回答道:“王爷说,战场冲杀您不如他,可朝堂争斗他不及你。有他在北京镇守,您在京城周旋,可保大周北境安然无恙。”

“岂有此理!”韩贤闻言一巴掌将桌子拍的震天响,怒吼道:“这老匹夫,竟然说我战场冲杀不如他,简直荒谬!”

这一刻,韩贤哪里还有半点儒将的样子,而秦彦也突然发现,韩指挥使这一瞬间仿佛是被镇北王老爷子附体了。

片刻之后,韩贤便收拢了情绪,说道:“老匹夫,都这么多年了,还觉得那一战是他胜过了我。在别人面前说说就算了,我不与他计较,可是在晚辈面前依旧这样说,当真是厚颜无耻!”

“诶?”

秦彦感觉这两位之间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因为剧情走到这里,完全就是两位老人家相爱相杀的既视感。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韩贤说了晚辈,哼哼哼哼。

“韩叔叔莫要生气,您想必也是了解镇北王的,老爷子眼里可放不下几个人,他能这么说肯定是在心里很佩服您的,他可是轻易不与人相较的,在他眼里可没几个人配与他比较的。”

秦彦这话说完,韩贤看向秦彦的脸色有些奇怪,许久之后苦笑一声说道:“我是终于明白老匹夫信里说的那一句,当小心应付是什么意思了,你这小子,一不小心就被你钻了空子。罢了,叫我一声叔叔也算过分,我与镇北王是过命的交情,你又与准儿亲如兄弟,这一声叔叔我应了。”

“谢韩叔叔成全!”

韩贤看着秦彦那得意的样子,也是颇感无奈。

这么多年,云州军与金武卫之间的人员来往很频繁,可韩贤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一次镇北王以如此多的笔墨来推荐一个人。起先韩贤还以为这个秦彦会是跟镇北王家中独子,少将军谢准一样的英雄儿郎。但是现在看来,秦彦性子简直就与谢准是天差地别。不过,这样的一个人在手下听用,或许真的要比谢准那孩子更有效果。想到这里,韩贤内勤感叹,还是老匹夫懂我。

在随后的一段时间,韩贤从各方面了解了秦彦的情况,最后他吃惊的发现,这个秦彦当真是个全才,无论是哪一方面,秦彦都有所涉猎,只不过总感觉秦彦是样样通样样松,每每在韩贤想要深入讨论的时候,这秦彦就开始东拉西扯,让人好不头痛。

该说的都说完了,该问的也都问到了,韩贤正思索着给秦彦安排一个什么职位比较合适,却突然间听到外面院子里传进来一个女孩儿兴奋的大叫。

“秦子墨!是你么?你快出来!我看见大黑和小黑啦!一定是你!”

秦彦听到这个声音大吃一惊,随后便开心起来,这个声音他可是太熟悉了,不就是小豆包么?

而韩贤同样大吃一惊,自己这个干女儿怎么会认得秦彦?难道说……


相关小说

网友评论

发表评论

您的评论需要经过审核才能显示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