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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兼济,独善

发表时间: 2022-12-11

李家坝的清晨是静谧的,农户家的早餐也是充满了温情的,虽然只是简单的玉米粥与咸白菜,可秦彦却吃的异常的香。

这户农家一共有四口人,一位腰都已经弯了的老妇人,一个憨憨的汉子,一个年轻妇人和一个小男孩。

早餐是秦彦自己吃的,农家人说早上他们起得早,已经吃过了。可那个小男孩眼里渴望的眼神与年轻妇人蠕动的喉咙都告诉秦彦,他们说谎了,善意的谎言,这一份善意已经超出他们的承受能力,咬着牙的善意。

秦彦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一家的善意,生活已经非常困苦的一家人,不仅仅给秦彦提供了歇脚的住处,还将他们早上的口粮都让给了秦彦。用前世的眼光去看,秦彦想不清楚为什么这家人会这样做。

秦彦没有拒绝这一家人的好意,呲溜呲溜一会功夫就喝完了粥,还把一小碗咸菜吃了精光,而后麻烦农家汉子给大黑喂些豆子与草料。看得出来,汉子是很心疼的,这些豆子人都吃不上,却喂了马。秦彦没在意汉子的表情,想来以这一家人的心地,大黑不会吃不到他最喜欢的豆子。

带着小黑出门,在李家坝的集市上转了一圈,买了一些普通的布料,又买了棉花,跟老板讨价还价让对方饶了一些针线,秦彦扭头又钻进了钱庄,出来之后便随便买了些吃食回到了农家。

秦彦回去的时候,小男孩正在大黑旁边抹眼泪,也不知道是没吃到早餐饿得,还是看到豆子被大黑吃光了心疼的。秦彦走到小男孩身边,一手拿着一个热腾腾的肉包子,一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道:“是不是饿了?”

小男孩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看到是秦彦,手里还拿着肉包子问他饿不饿,差点没直接扑上去,可是他忍住了。流着眼泪,咽着口水,小男孩捏着拳头摇头说道:“不饿,我不饿!”

这回答让秦彦吃了一惊,下意识的说道:“你怎么会不饿?”

“娘说家里的粮食不多,早上要给客人吃。她不许我说饿。”小男孩的眼泪流的更厉害了,可还是捏着拳头没有接过包子。

秦彦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多好的孩子,正是要长身体的时候,却要忍饥挨饿。

再次揉了揉小男孩的头,秦彦直接将包子塞到了他手里,说道:“吃吧,这是我特意给你买的,快吃。”

小男孩眼中带着欣喜,伸出颤巍巍的小手接过了包子,看到秦彦点了点头,才小心翼翼的凑上去小鼻子嗅了嗅,然后一下子扭过去,转身飞快的跑进了屋子里。

“这孩子,吃个东西还害羞,跑什么?”

秦彦嘴里嘟囔着,紧追几步跟了上去,可下一刻,秦彦泪目了。

屋子里,小男孩站在老妇人的身旁,手里拿着包子往老妇人嘴里喂去,而老妇人拗不过小男孩,张开嘴轻轻咬了一丢丢面皮,之后撕下一大块来喂给了小男孩。

秦彦的心里有一些东西在涌动,让他忍不住想要高声喊出来。

伟大的民族!纵使是前世今生,可是有着一样的肤色,写着同样的文字,发出同样的声音,便当得起这同样的伟大。生活本不易,尤其是这个生产力极其落后的时代。可只要不忘记一份尊老,一份爱幼,他们就不会倒下,只要传承之美还在,那这个民族的脊梁便不会断掉。想想前世有些人,就因为自己民族有过短暂的落后挨打,就全盘否认自己民族的文化,鼓吹那些施加痛苦在自己民族身上的强盗的理念,还信誓旦旦的自诩会变通,简直可耻!

秦彦情绪有些激动,喉咙里也发出沉闷的声音,老妇人和小男孩这才注意到他。老妇人费力的站起身来,拉着小男孩来到了秦彦跟前,眼见着就要给秦彦行礼,秦彦赶忙上前一步将老妇人扶住,将其领到凳子旁坐下。

老妇人见秦彦不受自己的礼,心下明白是什么原因,便转头吩咐小孙子给秦彦磕头。小男孩也是听话,说着就要跪下,却被秦彦拉着小胳膊给提了起来。

老妇人一脸不解,小男孩也是十分不解。

秦彦的面色凝重,扶着小男孩的肩膀,郑重的说道:“我族男儿顶天立地,膝下岂止万金?当的起你这一跪的,上有养育之恩,下有共死之义。天地不跪,皇权不跪,因为他们视万物为刍狗,是为无情。人间正道可跪,家国英雄可跪,因为他们为生民而舍命,是为有义。”

小男孩是崩溃的,他那个小小的脑袋哪里弄的清楚秦彦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妇人也听的是云里雾里,不懂这个后生怎么就突然变得高大起来了。

秦彦收拾了心情,将门外累的已经在吐舌头的小黑叫进屋里,拿下了它后背的布料,又将顺手放在屋子门口的吃食和棉花拎进屋子。

老妇人看的有些傻掉了,不明白秦彦这是要干什么,而秦彦也没有多做解释,只回答说是感谢留宿,而后便牵着大黑带着小黑离开了。

老妇人呆呆的坐了一上午,小男孩也陪着奶奶坐了一上午,虽然他时不时的会望向秦彦留下的食物,可终究是没有去触碰。晌午时分,外出务农的夫妇回到家中,也是发呆了很久。回过神的男人只知道傻笑,他收留秦彦并不求什么回报,可这一份意外的收获他也不会拒绝,毕竟这些东西可以让自己的老母,妻子和孩子都过几天好日子。

年轻的夫人看着秦彦留下的东西也是高兴的很,尤其是那些布料和棉花。她想着这些东西先给老人孩子一人置一身冬天的衣物,他们可不能冻着了。再给丈夫也弄一身,他冬天也会出去做一些短工,需要保暖。还得做三床被子,两床也行,冬天让狗娃子跟我们一起睡。如果还有剩余,就给自己也做一身。

想到这里,妇人便上前去翻开布料,想要比量一下大小,却突然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仔细翻看一番,赫然发现了一个鼓囊囊的小袋子和一张写满了字的白色布匹。

“这是……银子?”

妇人将小袋子掂量了一番,而后打开了一个小口子看了一眼,之后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

男子也走上前来,打开了袋子一看,慢慢的一包碎银,当时就愣在原地。

而老妇人则是拾起了掉落在地的白色布匹,看到上面的字,急忙说道:“快,快拿这个去给你王伯看看,是不是那后生有什么要我们做的!”

男子急忙接过布匹,飞奔出去。

片刻之后,李家坝的落魄王姓书生家中,一个胡子都白了的干瘦老人手中拿着一块白布直摇头。

“文章是好文章啊,虽然只有短短两句,可字字珠玑。只是这个字当真是难以形容,可惜,可惜。”

老人身旁,汉子急的团团转,问道:“王家阿伯,这上面写的什么?可是有事让我去做?”

老人者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人等着,赶忙回道:“那倒没有,你说这是在你家借宿的人留下的?”

汉子点头。

老人捋了捋胡须说道:“这并不是让你去做什么,在我看来应该是留给你家娃子的。”

汉子一愣,说道:“我家狗娃子也不识字呀,怎么会……”

老人将布铺在桌面上,指着开头的一行字说道:“你看啊,这里是这样写的:致长大后的你。这意思啊,就是说等你家狗娃子长大之后……”

桌面上,光洁的白布上满满的都是字,不漂亮,也不工整。

致长大后的你。

孝乃百善之首,你做的很好,希望长大后的你依旧能做好。

人生境遇不同,有人可以扶摇直上为万民敬仰,而有人只能默默无闻,被世人忘记。如果长大后的你是前者,记得做尽量让这个天下变得美好,多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少做一些损害他人的事。如果长大后的你是后者,那就以你的父亲为榜样,照顾好家人,照顾好自己。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切记。

老书生给汉子解读完毕,却依旧被那十二个字影响着心神,一个劲儿的点头感叹好文章,然后又觉得字写得太丑,有伤儒雅。

而那汉子则是失魂落魄的走了,他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失落,人生之中还是第一次被人说可以作为榜样,但是,他就是觉得失落。

……

与此同时,秦彦正与大黑小黑吵架。

大黑先前的心情很好,让秦彦骑着它跑了一段。可是现在他很不高兴,已经把秦彦丢下去了。

事情的起因是小黑,这条傻狗认为秦彦这个人很抠门,分明有亮闪闪的黄色的东西,却只给了那家人一些灰暗的白色东西。

大黑也觉得秦彦抠门,那些布料一看就是粗布,无论是做衣服还是做被子都不会舒服,还是绸缎子舒服,在云州时候谢家小姐就经常用绸缎子帮它擦脸。

秦彦表示大黑小黑啥也不懂。那样一家人,给他们金子让他们怎么花?拿出来还不被人报官当贼抓了?更何况那些金子还来路不明。那布匹不也是同样的道理?虽说也能做成衣服做成被子,可是被身边的人看到这家人穿着绸子下地干活,还不得让他们被唾沫星子淹死?马是傻马,狗是傻狗。

然后,秦彦就被大黑一个急刹丢了出去。

……

半月之后,在大周京城的西城门外,秦彦牵着大黑,带着小黑站在了这一座雄城之前。倒不是说这京城比起秦彦穿越前那些四处可见的摩天大厦还雄伟,秦彦之所以这样评价,完全是因为他被这个时代的人们的智慧给震惊到了,一如穿越前每次站在古城墙下一样的感觉,在如此落后的生产力下,建立这样一座巨大的城池,真的堪称奇迹。

云州城很大,站在西门口,秦彦放眼看向两侧,目力所及是无法辨别城墙的边际,城墙也很高,十几米总是有的。能看得出来建造城墙用的巨大石块是经过打磨的,这使得城墙的表面变得光滑,方便守城。秦彦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当年周太祖可以一战定江山,难道那时候京城里的宦官倾巢而出打团了?还是说他们并没有控制住京城的军队,导致这样的雄城无人防守。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尤其是对于秦彦这样一个外来人来说。

刚想整理一下形象,秦彦却猛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向他冲来,并且迅速的形成了包围。

来的是一队枪明甲亮的军士,身上的铠甲明显不同于城门口处的守卫,体魄与精神更是胜出守卫许多。

秦彦不解的看向包围圈外的一个骑马的年轻人,不解的问道:“这位军爷,这是何故?”

年轻人打马上前,仔细观察了秦彦许久,没有回答秦彦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城门口处鬼鬼祟祟?”

鬼鬼祟祟?秦彦实在是想不出这年轻人是怎么看出来他鬼鬼祟祟的。骑着带甲战马了不起?穿着漂亮的盔甲了不起?长得英武不凡了不起?认真想想,好像还真挺了不起的,尤其是对比一番。

看着马上的年轻人,又看了看自己,秦彦好像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会这样问他。大黑是秦彦在草原上救下来的,明显比大周的自产马强壮了很多,辨识度很高,加上秦彦一路奔波,形象确实不太好,又带着斗笠遮住了脸,这难免会让人往其他地方想。至于小黑,秦彦觉得对方可能并没有注意到它,因为太丑了。

想到这里,秦彦拱手说道:“这位军爷,路途奔波导致形象不佳,污了您的眼了。不过我不是什么坏人,我叫秦彦,是云州军信差,这次是来兵部送信的。”

“嗯?”

年轻的军官听到了秦彦的回答有些不太相信,他不是没有见过云州军信差,个个身姿挺拔,威风凛凛的,脸上虽然写满了劳累,可气势就从来没有弱过。可再看看这一位,要不是有马,就跟城里的乞丐门没什么区别了。

皱了皱眉头,年轻军官伸出手说道:“凭证。”

秦彦从腰间掏出了云州军的牌子递给军官让他检查,而后回头瞪了大黑一眼,那意思是说,都是你闹小脾气才让我如此狼狈,这下你舒服了,我被人轻视了。

秦彦将黑锅甩给大黑也能理解,就因为说错一句话,这一路上大黑可是一直没有给秦彦好脸色。

从李家坝出来之后,大黑就一直与秦彦冷战,一路之上无论有多狼狈,大黑都不让秦彦骑它。即便路上秦彦是好话说尽,美酒伺候,大黑依旧坚持原则。相比起来小黑就显得没皮没脸了很多,有吃有喝就行,它是压根就没有将秦彦的话放在心上。但这无济于事,秦彦总不能骑着小黑赶路。

年轻军官检查过了腰牌,确认无误之后将腰牌递还给秦彦,说道:“嗯,是云州军的腰牌,可是有什么紧急军情?”

说话的时候,年轻军官并没有下马,而是一直坐在马上俯视着秦彦,很是轻慢,就连他胯下的军马都显得很倨傲。

秦彦倒是没太在意,毕竟这天子脚下的地界,碰到个到军中镀金的朝堂大佬的子嗣也不稀奇,回答道:“倒没有什么大事,这一次的目的就是给兵部送信要军械和粮草的。北边这几年乱的很,云州军为了应对草原上那些部落,消耗很大。先前就已经派人来过京城了,这不是还没有给回复么,就又把我给派来了。”

秦彦懂的人情世故,可大黑却没有这么大度,没用的秦彦被那个人比下去了,可他大黑不能够也输给那匹马吧?这场子它要找回来。

嘎达嘎达的走到了秦彦的身后,傲娇的侧着身子站到了秦彦的身边,发现秦彦并没有理解它的意思,大黑便用那反着光的柔顺尾巴抽了一下秦彦的后背,而后大大脑袋甩了甩,示意秦彦上来。

秦彦自从救了大黑到现在已经有两年了,这两年里,他们在一起厮混的时间比秦彦做的其他任何事都长,这种朝夕相伴让秦彦与大黑早就心意相通,大黑这一个甩头,秦彦立马就知道它要给自己找场子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听大黑的,却听到年轻军官说道:“嗯,那你就跟我来吧。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进入云州军的,先前来的云州军的信差个个都是好汉子,可你这人……”

得,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还人情世故个什么劲儿。

当下,秦彦就走到了大黑身边,潇洒的翻身上马,并且坐直了身子。这一下,整个人就比年轻的军官高出了一头。而大黑也是抬起那大脑袋,迈起了盛装舞步,还时不时的看一眼军官胯下的军马。

年轻军官见到这一幕,脸色瞬间就变得难看了起来,这小小的信差,难道是要给他上眼药?正要发怒,却猛然看到有一只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的黑狗也迈着跟黑马一样的步伐跟了上来,摇头晃脑的样子甚是气人。只是,这狗看起来有些不凡!

年轻军官这一刻似乎是忘了秦彦与大黑对他的挑衅,驻足观察了小黑许久,猛然说道:“好犬!当世少见!”

大黑停下了脚步,一只蹄子抬在半空都忘记放下,扭过头与僵硬在他后背上的秦彦对视一眼,而后一同看向了一旁伸着舌头同时一脸懵逼的小黑,心中同时想到——嗯?就这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