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的京城绝对是一个用设计图建造起来的城市。走在大街上,秦彦听着身旁年轻的军官的介绍,心里想着。
年轻的军官叫邢浩,据他自己介绍说是金武卫的一个阵官。这阵官秦彦是有所了解的,这得从大周京城的卫戍部队说起。
早年间周太祖称帝,出于某些特殊目的,在京城建立了一支不同于御林军的队伍,就是金武卫。建立之初,金武卫还只是负责皇城的保卫工作,算起来也就是周太祖的保镖团。后来经年累月的发展,规模越来越大,实力越来越强,逐渐的就将禁卫军的作用给取代了,而后在周太祖暮年的时候,干脆直接整合了金武卫与御林军,将皇城与京城的保卫力量捏合到一起。后来的第二任皇帝周太宗再次将金武卫的工作细化。金武卫最高长官为金武卫指挥使,负责统领全局。指挥使之下分为五旗,分别是东北,东南,西北,西南与乾坤旗。之所以这样分,是因为大周京城的建筑格局。大周京城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城市,至少城墙之内是完全按照这种格局来建立的。城市被两条主干道分割成了四部分,正好就对应着金武卫下辖的前四旗。而这乾坤旗是专职负责保卫坐落于城市的最中心的皇城。皇城并不是皇宫,皇宫只是坐落在皇城内的东北部。皇城之内是各大衙门办公的地方。
五旗之下各有五阵,这五阵分别负责交通,治安,城防,商贾与建设。而这邢浩便是西北旗负责城防的阵长,换成秦彦穿越前的说法,大概就类似于北京市朝阳区武警支队队长,大概就是这么个职位。
秦彦不知道邢浩是哪位朝廷大佬家的公子,年纪轻轻的就坐上这个职位,没有点后台是怎么都不可能的。这要是在云州城,秦彦绝对要对邢浩竖起大拇指,因为云州城内的武官可从来都是以战功晋升的,可惜这里是京城,不可能有战功,只有裙带关系。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邢浩在发现了小黑之后,对秦彦的态度就好了一些,不但主动攀谈起来,还下了马,与秦彦步行进了城。
秦彦的内心是有些崩溃的,崩溃的根源就是这个邢浩。城门外,这英俊的不像话的男人,从外形上与气势上将秦彦狠狠的踩在地上摩擦了一番,若不是大黑不计前嫌让秦彦骑它,秦彦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回丁点面子的。进城时,这邢浩又因为看到了小黑,并得知了小黑是秦昊的狗子而转变了对秦昊的态度。这两件事让秦昊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是狐假虎威与狗仗人势。呸呸!是人假马威与人仗狗势。
秦彦不太知晓邢浩为什么会如此喜欢小黑,那样子就像光棍汉看到了美少妇,口水都快下来了。为了多接触小黑,邢浩甚至没有回到西北旗交差,而是陪着秦彦往皇城方向走。
秦彦此行两个目的,第一个不太重要,就是去兵部催粮饷军械。从云州城离开的时候,谢准就转达了镇北王的话——这事成不成完全没有影响,兵部那些尸位素餐的废物,指望他们?云州军怕是早就全都饿死了。秦彦基本赞同镇北王老爷子的推测,因为他就是因为农业方面的功劳而被镇北王召见,又因为改良了云州军的部分军械跟被重视的。这不就对上了么。
秦彦的第二个目的原本是逃难来京避开冷心阁那些那人的,可路上想通了一些事之后,他很清楚这一次来是要在金武卫指挥使韩贤手下做事的。镇北王谢英老爷子对秦彦也算是相当看重了,为了改一改秦彦那咸鱼一样的性格,把它送来了京城这样一个风云际会的地方。这件事在前世,大概是这么个剧本。家住东北的秦彦被父亲撵出家门,并且告诉他,去北京你二大爷手底下干几年,能不能挣到钱无所谓,主要是见见世面。
去兵部这是公事,随便打听一下应该就能找到地方。可是去找韩贤这事就是半公半私了。何总管的话说的简单,人才输送,可这完全就不是来各大衙门的安排,而是镇北王与韩贤指挥使两人之间的操作。皇帝信任这两个人,由着他们来,可这并不代表负责这些事的吏部与兵部的官员们也毫无意见。这件事往小了说是镇北王与韩贤指挥使仗势欺人,往大了说这就是无视朝廷法度,这秦彦要是跑到皇城里见人就问韩指挥使在哪,逢人便说我是云州来的交换生,我找他有事,那十有八九对方会回答:出城向东走三天三夜就是韩指挥使家。
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出现,秦彦在得知了邢浩是金武卫阵官之后,便提出了帮忙带个路的要求。不出秦彦所料,邢浩当时就答应了。
有了邢浩的陪同,秦彦这一路上畅行无阻,很快从兵部办完了事,而后来到了金武卫。只是让秦彦感到纳闷的是,这金武卫对小黑与大黑的态度好的有些过分了。相比于兵部那边让秦彦将小黑与大黑带到很远的地方安排好,金武卫这里的人看到小黑与大黑都是喜欢的不得了,巴不得能抱上小黑骑着大黑跑一圈。可这怎么可能呢?当大黑没点脾气了?那是谁都能骑的么?在看到有几个人差点被大黑踢了之后,金武卫的这些人便不再自讨没趣了。
回头看看小黑……这条傻狗正在人群之后撒欢呢。
询问了邢浩之后,秦彦才知道这金武卫乾坤旗里有一群狗子,被几个训犬能手训的非常顺从,更具极其专业的搜寻技巧,类似警犬。金武卫很多时候都需要这些狗子的帮忙,所以普遍对狗子都很有好感,更加上这里是乾坤旗,正是训练狗子的地方,于是这里的人才会对小黑那样友好。这似乎也能解释为什么邢浩会对小黑额外的感兴趣。
拜托了邢浩照顾大小黑,秦彦在差役的引领下见到了韩贤。
挺出乎秦彦的意料,韩贤竟然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秦彦本以为和镇北王有同袍之谊的金武卫指挥使,就算不是像镇北王那样一看就是铁血军人,最起码也得体格健壮,目光锐利吧。可是眼前的韩指挥使……
秦彦回头看了看带他来的差役,小声的问道:“这位大哥,你是不是带错路了?这是韩指挥使?”
差役很显然没有理解秦彦为什么这么问,一脸认真的回答道:“如假包换的韩指挥使,怎么了?”
“韩指挥使以前不是个军人么?屋子里这位,怎么看都是个文人啊。”秦彦又说道。
没等差役回答,屋子里的韩指挥使放下了手中的毛笔,而后对差役说道:“你去忙你的吧。”
差役躬身行礼,后退几步之后转身离开。
秦彦回头看向屋内,看到韩贤向他招了招手,便抬脚走进屋子中。
“见过韩指挥使,晚辈秦彦,奉镇北王之命前来指挥使手下听用。”
秦彦走到韩贤书桌前,弯身抱拳行礼。他没有下跪,先不说这金武卫有没有见人就跪的规矩,就算是有,秦彦依旧不会跪,一如他在李家坝跟狗娃子说过的话。
韩贤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的看了秦彦半天,随后伸出了手。秦彦心领神会,从怀中掏出了镇北王的信双手交到了韩贤手中。韩贤还是没有说话,径自拆开了信,看了一眼之后说道:“嗯,是那个老匹夫的信。”
秦彦只感到一阵哆嗦,心中想到:大人,您刚才说什么?叫镇北王老匹夫?你是不是没有见过镇北王打人?沙包大的拳头啊!
心里想归想,秦彦还是很好的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只可惜这是秦彦自以为。
韩贤没有抬头,继续看着手中的信件,说道:“怎么,我叫他老匹夫你不高兴?该不会是你被他那沙包大的拳头打怕了吧?”
秦彦差点没笑出声来,原来如此,这指挥使大人年轻的时候一定没少被镇北王老爷子揍。
韩贤似乎也注意到他说漏了嘴,于是赶忙岔开话题说道:“先前听你在门外说我不像是个行伍之人,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秦彦略一思索,回答道:“禀指挥使,在云州的时候,我看到的军人都是性子大大咧咧,身强体壮,巴不得脑袋里长得都是肌肉那种的。恕在下直言,您这身板看起来单薄了一些。”
韩贤闻言哈哈大笑,放下了信件后说道:“你说的那些一定是谢英老匹夫调教出来的兵,简直就跟他年轻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可没说!”秦彦赶忙否定,说道:“我只是就事论事,云州军的士兵就是那个样子的!”
韩贤摇了摇头,抬起手来虚点了秦彦几下,说道:“你小子,还真跟老匹夫信里所说的一样。不过我很奇怪,那老匹夫与我相交数十年,这还是第一次如此在我面前推崇一个后辈,你是不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不同凡响?”
秦彦闻言呆了一下,脑子里全是问号,听韩贤这话的意思,镇北王在信里表扬自己了?可能还不止表扬,韩贤用的可是推崇这个词。不过秦彦深知这个时候他不能表现出骄傲来,韩指挥使这样的朝堂大员,心思深着呢。
抱拳行礼,秦彦说道:“是镇北王谬赞了,也可能是他老人家写信的时候喝多了酒,乱写的。在云州时候,他可没怎么表扬过我,总是敲我头,用拳头。”
韩贤听了秦彦的话,只感觉自己的天灵盖隐隐作痛。咬了咬牙,韩贤示意秦彦坐下,随后他歪了歪身子,坐的随意了一些,似乎是感慨一般的说道:“云州是个好地方啊,对付那些游牧的部落,不用太多的计谋,有一副好身体就够了!那种直来直去的敌人也最适合谢英那种粗鄙的匹夫。”
秦彦嘴角抽了抽,心想着这韩贤与镇北王之间怕是过命的交情了吧,否则就算韩贤是金武卫指挥使也不敢这么说,因为那镇北王可不仅仅是镇守一方的将军,同时还是王爷!虽然是异姓封王,可那也是王爷啊,千岁岁千千岁那种的。
秦彦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所以选择了沉默,而韩贤也没有难为他,继续说道:“北境苦寒之地,所以人的性格大多直来直去,没有太多的鬼蜮心思。可其他地方不一样的,纵使暗地里想要灭了对方满门,可表面上还是要虚与委蛇,在这种战场上,肌肉的作用不大,要靠脑袋的。”
秦彦能够理解韩贤的话,在京城这样的地方,表面上是大周百善之地,天子脚下,所有的事都有规有据。可在人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见光死的事一直在不间断的发生。在这样的地方身处高位,所需要对抗的危险真的不是有一身好武艺就能够高枕无忧的。
秦彦站起身来,再次拱手说道:“是在下浅薄了,还请韩指挥使饶恕失言之罪。韩指挥使身处高位,上报天子,下安庶民,在惩奸除恶的同时又能震慑宵小之辈,保京城平稳有序又能周旋于朝堂诸公之间,可谓我大周之中流砥柱,大有儒将之风!”
韩贤听了秦彦的话,再次打量了一番后说道:“你这小子该不会是因为溜须拍马才得到老匹夫的赏识的吧?你这油嘴滑舌的样子,没有被老匹夫打死已经是祖上积德了,如今竟然又跑到我这里信口雌黄的,你可真是胆大包天,难道你觉得靠着阿谀奉承就能让我对你高看一眼?”
秦彦听韩贤这么说,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义正言辞的说道:“韩指挥使何必自轻,难道我说的有错么?虽然我与您是初见,可是我与镇北王却熟的很,我知道镇北王是什么人,他可是轻易不赞美别人的,若不是那次我给老爷子灌醉了,他酒后吐真言,我又怎么敢这样说。”
“哦?”韩贤有了点兴趣,问道:“老匹夫他说了什么?”
秦彦回答道:“王爷说,战场冲杀您不如他,可朝堂争斗他不及你。有他在北京镇守,您在京城周旋,可保大周北境安然无恙。”
“岂有此理!”韩贤闻言一巴掌将桌子拍的震天响,怒吼道:“这老匹夫,竟然说我战场冲杀不如他,简直荒谬!”
这一刻,韩贤哪里还有半点儒将的样子,而秦彦也突然发现,韩指挥使这一瞬间仿佛是被镇北王老爷子附体了。
片刻之后,韩贤便收拢了情绪,说道:“老匹夫,都这么多年了,还觉得那一战是他胜过了我。在别人面前说说就算了,我不与他计较,可是在晚辈面前依旧这样说,当真是厚颜无耻!”
“诶?”
秦彦感觉这两位之间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因为剧情走到这里,完全就是两位老人家相爱相杀的既视感。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韩贤说了晚辈,哼哼哼哼。
“韩叔叔莫要生气,您想必也是了解镇北王的,老爷子眼里可放不下几个人,他能这么说肯定是在心里很佩服您的,他可是轻易不与人相较的,在他眼里可没几个人配与他比较的。”
秦彦这话说完,韩贤看向秦彦的脸色有些奇怪,许久之后苦笑一声说道:“我是终于明白老匹夫信里说的那一句,当小心应付是什么意思了,你这小子,一不小心就被你钻了空子。罢了,叫我一声叔叔也算过分,我与镇北王是过命的交情,你又与准儿亲如兄弟,这一声叔叔我应了。”
“谢韩叔叔成全!”
韩贤看着秦彦那得意的样子,也是颇感无奈。
这么多年,云州军与金武卫之间的人员来往很频繁,可韩贤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一次镇北王以如此多的笔墨来推荐一个人。起先韩贤还以为这个秦彦会是跟镇北王家中独子,少将军谢准一样的英雄儿郎。但是现在看来,秦彦性子简直就与谢准是天差地别。不过,这样的一个人在手下听用,或许真的要比谢准那孩子更有效果。想到这里,韩贤内勤感叹,还是老匹夫懂我。
在随后的一段时间,韩贤从各方面了解了秦彦的情况,最后他吃惊的发现,这个秦彦当真是个全才,无论是哪一方面,秦彦都有所涉猎,只不过总感觉秦彦是样样通样样松,每每在韩贤想要深入讨论的时候,这秦彦就开始东拉西扯,让人好不头痛。
该说的都说完了,该问的也都问到了,韩贤正思索着给秦彦安排一个什么职位比较合适,却突然间听到外面院子里传进来一个女孩儿兴奋的大叫。
“秦子墨!是你么?你快出来!我看见大黑和小黑啦!一定是你!”
秦彦听到这个声音大吃一惊,随后便开心起来,这个声音他可是太熟悉了,不就是小豆包么?
而韩贤同样大吃一惊,自己这个干女儿怎么会认得秦彦?难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