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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朱明盛长

发表时间: 2023-02-05

陆玄穿越过来两年多了,每天的活动范围都是从卧室到餐厅,有限的几次下山,也像乌龟踱步一样。

随着修为每天提升亿点点,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能跑多快。

现在他知道了。

山道是天门修的,道旁是千万根修竹,他身影闪过,竹枝随风摇摆。

王大壮才刚刚追到道观门口,已经看不到陆玄的身影。

一刻钟后,陆玄已经下了山,站到了穹窿山下唯一的赌坊门口,看见了阿桃。

阿桃趴在地上,浑身都是血,脸肿成了猪头,眼睛眯成一条缝。

看见陆玄到来后,他表情有些激动,张着嘴巴,大舌头却啊呜啊呜嘟囔不清。

陆玄松了口气。

所幸没被砍手砍脚。

这要是被打成残疾了,后头八十七年的碗,可就没人洗了。

一个刀疤脸的中年男人坐在一把椅子上,身后站着一圈小弟,有几个身上也挂了彩。

四周远远地围着一圈看热闹的山下闲人。

刀疤脸安稳地坐在椅子上,平静地看着眼前一身黑白道袍的陆玄。

“你就是倾天观的新观主?”

“是我。”

陆玄一边平静的点头,一边也在打量着对方,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麻烦啊麻烦。

能开赌坊的,没有善茬。

而对方这个阵仗,更是明摆着告诉他,这事很麻烦。

按照他原本的个性,看到地上那个大头儿子因为惹事遭殃,他肯定要躲得远远的。

路见不平,绕道而行嘛。

但是现在不行,他不平了这个事,他还有八十七年合同的洗碗工就没了。

他理了理道袍的衣角,动作斯文,表情有些心疼的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都是百两面额,面对一众赌坊的大汉,一副很讲道理的样子。

“小孩子冲动,砸坏了什么东西,打伤了哪些兄弟,造成的损失,我负责赔偿。”

刀疤脸坐在椅子上,望着陆玄,忽然咧嘴笑了笑。

他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陆玄面前,身处手拍了拍陆玄的肩膀。

”陆观主,你不错,明白事理。”

他又低头看了眼陆玄拿在手里的几张银票,轻笑着摇了摇头。

“但是呢,不够。”

陆玄望着贴着自己站的刀疤脸,眉头轻挑。

“不够?”

刀疤脸冷笑一声,缓缓走到趴在地上的阿桃跟前,手指向下指了指,看向陆玄:

“你觉得,我留下这小子完整的手脚,等你过来,只是为了要这点损失费?”

“你觉得,你这个四肢健全的师弟,值多少钱?

陆玄叹了口气。

话到这里,就差明着说了。

要赎金。

“你想要多少?”

刀疤脸露出满意的笑容:“不多,三千两。”

“倾天观没有那么多银子。”

刀疤脸盯着陆玄,语气笃定:“你拿的出来!”

陆玄盯着刀疤脸,也笑了。

但那是冷笑。

如果刀疤脸说的是三万两,陆玄还不会这样,但刀疤脸一口咬死的是三千两。

这不能不生气了。

因为他没有三万两,但是他真有三千两。

严格意义上来说,那是老观主留下的遗产,属于倾天观发展基金,主要用于三个弟子的日常开销。

很显然,对方竟然知道这笔银子的存在。

而且,在觊觎着这笔银子。

刀疤脸冷冷笑了一声:“这也就是看你倾天观以前的老观主,在这一带还有点名声,我才给你个交赎金的机会。”

“我劝你,不要不识抬举。”

陆玄沉默一会儿,问道:“一个人的赎金,是三千两对吧?”

没等刀疤脸回话,他数起来围成了一圈的赌坊打手,认真地看向刀疤脸:“你这里有十六个人,按照每人三千两银子算,总共四万八千两。”

“扣除我师弟的赎金,我再给你们打个九折,给我五万两就好。”

陆玄说完,刀疤脸和后面的小弟都一愣。

一个胖乎乎的喽啰掰着手指奇怪道:“怎么四万五千两两,打了九折变成了五万两?”

旁边的人朝他脑门上扇了一巴掌:“你他吗是不是有病,这是重点吗?”

刀疤脸脸色暴怒,喝骂道:“小子,你是自己找死!”

“给我上,打死他!”

十几个小弟乌泱泱地冲了上来,拿什么的都有,刀剑枪斧,纷纷招呼了过来。

这些赌坊的喽啰虽然没几个习过武,但都身强力壮,拿着武器一窝蜂围上来,初觉六七重之下根本不够砍的。

这也是他们面对陆玄有恃无恐的原因。

早就听说山上的老观主死后,新观主是个废物,修为只有初觉四重。

他们连初觉六七重的高手都砍死过,何况一个废道士?

可惜,陆玄不是初觉六七重,更不是初觉四五重。

他是个卡在初觉九重境界快两年的老六。

大刀呼啸,铁剑锋利,长枪带着风声,斧刃闪烁寒芒。

围观的人有的赶紧闭上了眼,有的则睁大了眼不舍得眨。

他们预想下一瞬间,这个年轻道士就要被大卸八块。

然后下一刻,所有人的嘴巴都大张开来。

带着风声的武器连陆玄的衣角都没能碰到。

陆玄的身体在六七把武器的夹攻之下,形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并从每一把刀枪斧钺之下滑过,就像,一条泥鳅般丝滑!

与此同时,他伸出了手。

一个长发男子面露狰狞的神色,试图以长枪点中面前的道士,然而忽然之间,他的脸色剧变。

他紧紧握在手中的长枪,消失了!

仅仅一瞬间,长发男子发出嚎叫,铁制的枪柄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膝盖上,传来骨头碎裂的声音。

然而发出哀嚎声的不只是他一个。

铁制的枪尾快若流光,与一众喽啰们的关节碰撞。

空气中爆起了咔嚓咔嚓的骨骼碎裂的声音!

描述起来繁琐,但是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等陆玄收起了长枪,十几个喽啰已经全都躺倒在地上,抱着身体龇牙咧嘴地哀嚎。

在刀疤脸老大震撼的眼光中,陆玄慢慢走了过去,先蹲到一旁趴着的阿桃面前,一巴掌砸在他的后脑勺上,引起一声痛呼。

啪!

“哎哟!”

“挺牛逼啊你!”

啪!

“哎哟!”

“练了几天功夫,就敢下山踢馆!”

啪!

“天晴了,雨停了,你又觉得自己行了?”

......

陆玄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清脆的巴掌声和阿桃的痛呼声,此起彼伏。

站在一旁的刀疤脸见状,悄悄向后挪动脚步,可刚挪了一尺,忽然就静止不动了。

不是不想动,是不敢动。

长枪的枪尖,被陆玄随手捏着,顶在他的心口,吓得他面如土色。

“你为什么知道,我有三千两银子?”

刀疤脸面色剧变,稍一犹豫,忽然感到枪头有向前用力的趋势,吓得他急忙开口:“杜逢春,是杜逢春!”

“他之前下山来找我买迷药时,跟我透露过,倾天观老观主留下了三千两银子的积蓄!”

听到杜逢春的名字,陆玄神情露出一丝恍然。

原来杜逢春的迷药也是从这里买的......

还真是新仇旧恨赶上了......

“你......你不能杀我!我弟弟是天门的核心弟子,这个赌坊后面站着的可是天门!”

刀疤看见陆玄的脸上露出了迟疑的表情,心中更是惊惧,生怕他是在琢磨着杀了自己,赶忙拉出靠山。

陆玄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谁特么要杀你,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大庭广众的,杀人是要经官的,多麻烦。

“交钱!”

“什么钱?”

陆玄冷笑道:“当然是我师弟的医药费、营养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还有我的跑腿费,劳务费,精神损失费......”

不理会刀疤脸苦下来的神情,他又补充了一句。

“哦,还有你们在场十六人的赎金。”

听到那笔赎金,刀疤脸脸色一变,梗着脖子面露狠色:“老子要是不给,你能怎样!”

噗嗤!

长枪向下移动,重重钉入刀疤脸的大腿。

“啊!!!!!!”

一道撕心裂肺的声音从刀疤脸喉咙里发出。

陆玄看着哀嚎的刀疤脸,没有表情。

“沙雕。”

“你不会以为,我是来跟你们黑社会普法的吧?”

......

等到王大壮急匆匆跑下山脚时,刚好看见一身道袍的陆玄从容地往回走。

左肩扛着阿桃,右肩扛着一杆长枪,枪上还挑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

赌坊里所有的银票加起来也没有七千两,又把碎银子都拿了出来,凑成一大包。

七千两,已经能赶上老观主两辈子的积蓄了。

开赌坊的果然赚钱。

毕竟他们明明可以抢的,却还让你进去玩了两把。

不过比起开赌坊,还是抢赌坊更赚钱。

王大壮喊住陆玄,神色紧张:“陆玄道长,他们没难为你吧?!”

陆玄想了想:“没有,他们蛮好说话的,交了赎金,我就回来了。”

王大壮像松了口气,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我先前还怕你年轻冲动,压不住火气,和他们打起来!”

“开赌坊的这群人,背后有天门撑腰,你可千万别和他们起冲突啊!”

陆玄没有多解释,而是皱了皱眉:“他们背后真是天门?”

他先前听刀疤脸说时,还以为这家伙是在扯虎皮。

毕竟以天门在整个邾国的地位,怎么会经营区区一个乡镇赌坊?

王大壮满脸苦涩:“不仅是这家赌场,邾国至少有五成的赌场都有天门参与。”

“而听说另外的五成,都是朝廷在管......”

“若非如此,我们家二壮被打死,我怎么会......”

陆玄看着他,没有说话。

当年他第一次下山吃馄饨的时候,看见的王大壮还是很强壮的,双目炯炯有光,说话洪亮。

而如今,他麻衣破洞,发若枯草,更重要的是,双眼已经浑浊。

人的衰老,岂非总是眼睛先老?

陆玄看着他良久,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那是他原先准备赔偿赌坊的银子,现在倒好像有了更合适的去处。

“等等。”

在王大壮转身离开前,陆玄叫住了他。

“多谢你通知我,救下阿桃。”

王大壮看着手中的银票,神情愕然,带着些诚惶诚恐。

“陆观主,二壮已经没了,我要银子已经没用......”

他想把银票塞回去,可是陆玄已经不给他机会,转身已走了很远,径直上山。

“谢谢!”

“谢谢陆观主!”

“谢谢陆观主!”

......

陆玄听到王大壮在背后大声的道谢,带着压抑的哭声,却没有回头。

人生最最好的事情,当然是至亲无恙、阖家安宁,但是如果命运不济,至少孤单落在世上的时候,不必太过困窘。

可即便是这样,这对世界上无以数计的底层百姓来说,也太过艰难。

因为世上还有太多赌坊这样的地方,还有太多不是赌坊却比赌坊更可怕的地方。

而陆玄所能做的,只有用一张银票,来解决一个可怜人的一段困窘,以此宣泄自己那点微薄的同情。

他走到道观门口的一大块空地上,只觉得阳光白晃晃的刺眼睛,扛着阿桃和一大包银子走了老远,身上热得有些发燥。

这是又一年的盛夏,朱明盛长,甫与万物,肃势浩荡。

他轻轻叹了口气。

可惜盛夏的阳光照不到人心的清朗,浩荡的风从没能吹走世上的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