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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美酒夜光杯

用户24449560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天上不会掉馅饼,但可能会掉个夫君!楼兰公主萧令蕊为逃婚投靠和亲到李唐的表妹,冥冥之中遇见睿王。作为神医的后人,萧令蕊救治身中奇毒的王爷,他日久生情,她却自诩不婚不嫁。然高明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主角:萧令蕊,李潇然   更新:2023-01-04 10: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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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萧令蕊,李潇然的其他类型小说《葡萄美酒夜光杯》,由网络作家“用户24449560”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天上不会掉馅饼,但可能会掉个夫君!楼兰公主萧令蕊为逃婚投靠和亲到李唐的表妹,冥冥之中遇见睿王。作为神医的后人,萧令蕊救治身中奇毒的王爷,他日久生情,她却自诩不婚不嫁。然高明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葡萄美酒夜光杯》精彩片段

西域荒漠里黄沙漫天,不远处传来似有似无的驼铃声,两个西域女子骑着高大的骆驼往东南走去。

“二姐,虽然已经到了秋日,可还是好热,沙漠又热又干,都快把我烤熟了。”苒苒揭开粉色面纱,一边用袖子擦汗一边说,她取下驼背上的羊皮水囊,咕咚咕咚地喝,喝得肚子鼓鼓的,咕噜咕噜响。

令蕊坐在驼背上眺望远方说:“再忍忍,前面有片金黄的胡杨林,想必就是李伯伯说的那片树林,穿过树林就到米兰小城,我们可以歇一会儿了。”她亦满头大汗,解开面纱,当扇子扇风。

苒苒又问:“二姐,过了米兰小城还有多久?”

令蕊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合计了一下回答:“还有三天吧!”

“还有三天?我都快累死了,早知道就不答应李都督来这么远的地方行医了,长这么大,我都没来过这么远的地方,都快出楼兰国了!”

令蕊喝了几口水说:“那有什么办法,是你要答应李伯伯的,说到就得做到,不然你这神医的后人就要失信于人了,咱们还要不要混下去了!”

“那好吧。”苒苒不耐烦地蒙上面纱,骑着骆驼继续前行。

萧令蕊是楼兰国逍遥王爷与忘忧公主之女,也是楼兰国王的外甥女,年十六,一双大大的桃花眼,唇不染而含丹,眉不画而呈黛,身形高挑挺拔,窈窕善舞。

令蕊聪慧活泼,文武双全,自幼便得到所有人的宠爱,国君舅舅封她为福乐公主,还许配给王子,日后是楼兰国的王后。

可后来楼兰国与天朝皇家联姻,大唐公主嫁给王子,令蕊的婚事便悬着。

西域赫赫有名的萧神医是她的老祖宗,令蕊虽不喜欢给人治病,却精通药理,擅长制毒、解毒和易容术。

苒苒的母亲是萧神医的亲传弟子,在学医方面她从小就很有天赋,尤其是把脉,十拿十准。她比令蕊小一岁,从小一起玩到大,喜欢令蕊的弟弟知远。

上个月吐蕃王子额尔烈来访,看上了令蕊,要求娶她。她父母自然不肯让女儿嫁去吐蕃,可额尔烈死缠烂打。

为了摆脱婚事的阴影,也为了带苒苒去见在长安求学的弟弟,她们受北庭都护府大都护李元忠所托,来安西都护府为一个好友看诊。

吐蕃国力强盛,楼兰国人口稀少,兵力不足。李元忠与令蕊的父母是好友,从小看着令蕊长大,他提议:“与其东躲西藏,不如去长安,吐蕃再怎么强盛也不敢轻易找天朝的麻烦。况且你还有两个表姐妹嫁去了天朝,其中一个便是这西北王的妻子,你何不去投靠她们。”

真是瞌睡来了遇到了枕头!正好送去和亲嫁给李朝西北王——睿王李潇然的三公主锦月写信来了,请令蕊前去安西城陪她。

由楼兰都城楼兰城出发,向东南前行七八日便到了米兰小城,再行一日就到了楼兰南方军营,守将是令蕊的三舅舅,由楼兰南方军营再行一日就到了李朝安西都护府所在的安西城。睿王李潇然的封地在西北,他的府邸就在繁华的安西城内。她的表姐锦月就住在安西城的睿王府。

伴随着驼铃声声,那两头壮硕的骆驼驮着她们来到了一片胡杨林,胡杨林是西域常见树木,不腐不朽。

极目金黄千里秀,阅尽沧桑傲骨扬!古老又沧桑的胡杨林历经千年风霜,依然屹立不倒,遒劲的树枝如蛟龙一样裸露在地表。金黄的胡杨树叶铺满地面,如金子一般纯粹无杂色。

令蕊和苒苒停下来欣赏这满目金黄的美景,骆驼踏在落叶上沙沙响。

令蕊把骆驼驱使到一棵高大的胡杨树下,黄叶袅袅落下,她伸出手去,两片树叶落在掌心,她拿着树叶赏玩。

一阵风吹来,令蕊闻到一丝血腥味,忽然右手上沾染了两滴血,是从树上落下的,她抬头一看,树上隐藏着一个人!

这树上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西北王李潇然!他执行军务途径此次,被人追杀,手下之人全部丧命,他自己也伤痕累累。追兵就在附近,他只能躲在树上,没想到遇到两个西域女子。

李潇然流了很多血,体力不支,见行迹暴露,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准备杀了这两个女子以绝后患。他从树上扑下来,正好砸中令蕊,令蕊从骆驼背上摔下来,李潇然倒在她身上。

令蕊本能地大叫一声,苒苒也吓了一跳,连忙下了骆驼。李潇然左手撑在地上,眼神狠厉如罗刹,一脚将靠近的苒苒踹倒,右手拔出防身的匕首准备杀死眼前这女子。

忽然他愣住了,只见这女子一身石榴红绣花纱衣,披散着头发,额间点缀着一颗水滴状的红宝石吊坠,头上笼络着五彩珍宝璎珞,头上的榴红纱巾垂顺到腰间。桃面柳眉,高鼻梁,西域女子特有的小方脸,肤若凝脂,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流露出丝丝恐惧。

令蕊惊恐地挣扎,“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李潇然眼里满是这个貌美面善的小姑娘,强硬的心忽然变得柔软,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起身放开令蕊,犹豫要不要杀她。

令蕊连忙站起来,和苒苒靠在一起,往后退。眼前男子脸颊有血迹,嘴角流血,还站不稳,白色的衣衫上有大片血迹,看样子受了重伤。

善良的令蕊从腰间拿出一个小瓶子,扔到他脚边说:“你流血了,我有止血药,给你!”

李潇然不知眼前这两个少女是敌是友,于是拒绝说:“你们走吧。”他转身捡了根树枝当拄杖,往树林深处走去。

没走几步,前面传来一阵慌乱的马蹄声,远远看到有一队人马朝这边来了,有人喊:“就在这附近,分头找!”

李潇然知道追杀他的人来了,四处张望找地方藏身。如今这体力,上树是不行了,宝剑也没了,只剩下一把匕首,寡不敌众,只能眼睁睁等死。

令蕊见李潇然如此慌不择路,料定那些人是来对付他的。看他的衣着是中原人,腰上挂着的玉佩一看就非凡品,令蕊以为他是个被人打劫的商人。

两头骆驼已经走了一天,跑起来肯定不如马,为今之计只有躲起来。她顿时心生一计,拉着李潇然说:“跟我来。”

等那些人追过来时,令蕊和苒苒正坐在树下的黄叶上哼歌:“我家有个葡萄架,葡萄甜又大,树下有个小公主……”

其中有个人问道:“小姑娘,你们有没有看到有个男人从这里逃跑了?”

“没有!”令蕊和苒苒异口同声回答。

那些追杀的人仍旧不死心,说:“他受了伤,跑不远,再分头找。”

那些人还在四处搜寻,令蕊和苒苒喝着水,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吹口气脚下的树叶就飞起来了。

追杀的人已经走远了,令蕊赶紧起来,扒拉脚下的树叶。原来刚才为了藏身,令蕊找了个凹地,让李潇然躺下,然后揽来大量胡杨树叶将他整个身子盖好。为了防止黄叶被风吹起,她只能坐在树叶上,用腿压着。

等她和苒苒翻出李潇然时,他已经昏过去,怎么叫都没反应。

令蕊就着水,喂李潇然服下止血药。苒苒牵来一头骆驼,令蕊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这个比她高了一个头的中原人扶上骆驼背。

苒苒问:“我们是大夫,不给他把脉看看伤吗?”

“此地不宜久留,追兵随时会回来。这个人壮得很,只是失血过多,我喂了止血药,死不了。”

“我们要带着这个人去哪里?”

令蕊回答:“舅舅不让我随便带人回军营,前面不远处就是米兰小镇,到镇上找个医馆给他医治。我们去楼兰军营找舅舅。”

令蕊和苒苒同骑一头骆驼,牵着另外一头骆驼去了米兰小城。

令蕊在米兰小城找了个医馆,大夫找人七手八脚把李潇然抬了进去,给他擦了面部的血迹。令蕊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李潇然,浓眉毛,高鼻子,面庞俊秀。

令蕊说:“大夫,这位公子被土匪打劫,受了伤,劳烦大夫照顾,三天后我来接人,这是诊金。切记不要让坏人找到他,不然我安西都护府不会放过你的。”她说完放了一块金子在桌子上。

“是是,我定会照顾好公子,不让人发现。”大夫拿着金子,高兴得不得了。

急于赶路的令蕊和苒苒总算在天黑前赶到了楼兰军营。


舅舅见到令蕊和苒苒非常高兴,摸着她们的头说:“我的小公主又长高了,苒苒也长漂亮了。我派人在米兰小城等你们,没想到你们自己过来了。”

令蕊挽着苒苒跟着舅舅走进军营,这军营建在一个山头上,周围除了胡杨林和黄沙,什么都没有,让她有些失望。

吃过晚饭,令蕊就跟苒苒抱怨:“我舅舅这哪是在军营,还不如寺庙呢。”

苒苒说:“二姐,我刚才给你舅舅把过脉了,他身体康健,我们住两天就走吧,前面的安西城热闹极了,比米兰小城大多了。”

谈话间,副将凌风过来说:“两位小姐,走,我带你们听说书去!”

军营哪来说书的,令蕊半信半疑被这个年轻的小将拉走了。

楼兰军营来了个胖厨子,这个厨子是从安西城来的,一张大嘴,嗓门也大。每日晚饭后把两张桌子一拼,站到桌子上,手里拿着半人高的大铁勺,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来看热闹的士兵有二三十人,军营生活枯燥无聊,令蕊的舅舅也就懒得管这事。

今日他又开腔了,凌风挤到前面,叫人让开两张凳子给令蕊和苒苒。

“今日我要说的是安西城的皇族——睿亲王李潇然。这李潇然是当今李唐皇帝一母同胞的弟弟,今年二十有四。他掌管安西都护府、北庭都护府和安北都护府,什么瓜州刺史、凉州刺史、兰州刺史都归他节制。他是名副其实的西北王,手底下有二十万大军……”

二十万大军,令蕊在合计,整个楼兰国人口也才二十多万,这太可怕了……

胖厨子举着大铁勺装模作样地说:“这李潇然手握重兵,用兵如神,是主战派,他是个常胜将军,谁不服就打谁,打到你俯首称臣……”

是啊,楼兰弹丸小国哪里是大唐的对手,俯首称臣,每年纳贡,还派了两个公主去李唐和亲。一个嫁给长安的皇子为妃,另外一位就嫁给了这位睿亲王,与其说嫁还不如说送,像送礼物一样。因为公主送去已经快两年了,还没有成亲。

“传说这李潇然相貌丑陋如钟馗,身高八尺,长得膀大腰圆、虎背熊腰,力大如牛,能倒拔垂杨柳!一顿能吃两大盆饭,可唯独不近女色。陛下赏给他美女,他一直让姑娘们独守空房。有人说他在战场伤了身体,也有人说他患了隐疾。他三年间打了一百多场仗,忽然从今年春天开始就不打了,有人猜测他不行了。如今,他就窝在王府极少出门,可脾气越来越暴躁,嗜杀成性,经常有人看到他嘴角带血,据说他喝人血,手底下人稍不留神就被他杀了饮血……”

这也太毛骨悚然了,喝人血,令蕊心里一惊,想起那场面就恶心想吐。令蕊跟苒苒对视一眼,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我们此行去安西都护府,不要倒霉碰上这个魔鬼。表妹锦月嫁给这样的人哪有幸福可言!

这次令蕊收到表妹的信,信中写得很委婉,提及姐妹情谊。令蕊设想表妹去睿王身边已有两年,没有传出喜讯,多半是妇人不孕之症,所以特地拉着小神医苒苒去瞧瞧。

越想越恐怖,令蕊感受到一丝秋日的寒凉,打了个寒颤,抱着双臂同苒苒回房去了。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令蕊咬了咬嘴唇还是开口了,“苒苒,要不,我们就去看看表妹,不去瞧元忠伯伯的亲眷了。”

苒苒慢幽幽地说:“二姐,我们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还是去看看吧!毕竟没有人会杀大夫,还是我这样可爱娇小的大夫……”

仔细一想,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得去了,毕竟北庭都护府兵强马壮,要是没有他们相助,令蕊的父兄很难对抗北方匈奴或南方吐蕃。整晚睡觉令蕊都在祈祷不要遇到那个睿亲王,希望早去早回。

李潇然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身上换了干净的衣服,伤处还缠着绷带。外面很吵,房间内的陈设与长安截然不同,他疑惑这是在哪里。

正当他挣扎着坐起来时,外面传来脚步声,门推开了,一位中年男子走过来说:“公子,你终于醒了,你受伤昏睡了两日,如今感觉如何?”

李潇然挣扎着坐起来,问道:“你是谁,我这是在哪里?”

大夫笑着说:“我是大夫,公子在我的医馆里。”

大夫给他把脉说:“这位公子脉象奇异,您的伤虽然好些了,可您好像身中奇毒。”

李潇然道:“不瞒大夫说,我的确身中奇毒,无药可解。这是在安西城吗?”

大夫说:“这是在米兰小城的胡氏医馆。是两个小姑娘送公子过来的,嘱咐我照顾公子。公子的衣物已经洗净折好放在您枕头边了,若是没其他的事,公子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叫人给你送食物和汤药过来。”

李潇然拱手作揖道:“在下姓李,感谢大夫救命之恩。大夫可认识送我来的那两个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大夫回答:“那两个姑娘没留下姓名,只是说三天后来接您,明天她应该会过来的,到时候公子不就知道了。”

服下药汤后,李潇然躺在床上回想救他性命之人的相貌,一个西域小姑娘……

忽然他发现枕头边有方白色丝帕,这丝帕用的是上等白绸缎,又滑又软,在西域只有富贵人家才用得起。丝帕一角绣着一串红葡萄,只是绣工有些粗糙,这大概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姐初学女红绣出来的。

次日李潇然收拾好包袱,在医馆候着,准备当面答谢救他的两名少女。谁知没等来救命恩人倒等来了杀手,李潇然连忙躲了起来,待杀手走后他的副将王庆找来了。

躲在角落的李潇然这才现身说:“王庆,你终于来了。”

王庆左右看看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公子跟我走。”

“等等,我要去医馆等人,你等我一下。”李潇然刚进医馆,大夫说:“公子真不巧,刚才那两位姑娘来过了,我去房间找您,您不在,她们刚走了。两个西域女子,很漂亮,一个穿粉色衣服,一个穿绿色衣服。”

李潇然快步追出去,大街上没了人影,他有些遗憾地回了安西都护府。

静养几天后,李潇然身子大好,他仍旧忘不了那个红衣少女,派人去胡氏医馆好几次仍旧没有等到她。

大夫说:“您就别问了,我都说了好几次,那姑娘面生,没有说姓名,我也不知道。”

李潇然仍然不死心,带着王庆去那胡杨林树下等了一天,来往的人都说没有见过他所说的红衣少女。

王庆道:“王爷,有缘终会相逢的,还是回去吧,再耽搁就要关城门了。”


在舅舅那里磨磨蹭蹭了四五天,这两个少女忐忑不安地出发,去了安西都护府所在的安西城。舅舅派了暗卫凌风跟去安西城保护她们。

令蕊以前出门带着护卫,还经常被街上的小混混勾搭,为了不惹事,她给自己易容,脸上长了斑斑点点,贴上薄膜面具,装扮成男子。

令蕊进城后没有耽搁,径直问路去了睿王府。眼前的睿王府比令蕊家的逍遥王府气派多了,中原富庶,中原的王府可比西域的王府强多了。

睿王府的门头足足有一丈高,金丝楠木做的匾额:敕造睿亲王府。门边的红漆柱子两个人手拉手合围都抱不下,两头镇宅石狮子比苒苒还高,门前很宽敞,停十辆马车都没问题。

令蕊去敲门,当说明来意后,睿王府的守卫直接拒绝她们,她们又去了后门,守门的老婆子说:“夫人不在府上,你们找错人了。”

令蕊一想:就算表妹没有子嗣、不得宠,可也不至于连亲人都不许见,锦月定是遇到麻烦了,说不定被关起来了。还是先去安西都护府看诊,让凌风晚上过来探探睿王府的情况。

这安西都护府坐西北,朝东南,外墙是青砖砌成的,有半丈高,看不到里面的情况,想要翻墙进去并不容易。门口摆放着两头灰白色的石狮子,朱红的大门紧闭,看着威武庄严,不可亵渎。

令蕊和苒苒女扮男装走到安西都护府大门口,令蕊伸出脚又收回,苒苒拉着她,“二姐,我们不会那么倒霉的。再说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令蕊说:“你别吓我,你摸我脉搏,砰砰跳,浮起来了。”

没等她们去敲门,大门开了,丢出来一个白胡子老头,还丢出来一个药箱,药瓶散落一地。

一护卫骂骂咧咧的,“滚,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没点本事也敢来……”

那大夫连滚带爬抱着药箱跑了,那护卫转头看向令蕊和苒苒问道:“你们来做什么的?”语气里满是鄙视和不屑。

苒苒回答:“我们是大夫。”

那护卫从上到下打量令蕊和苒苒,年纪大颇有经验的大夫都搞不定的病,两个嘴上没毛的少年哪里能治好,他不耐烦地看着她们,准备轰她们离开。

令蕊看出了护卫的意思,多说无益,从袖子里拿出一封推荐信,这信是北庭都护府李元忠所写。

护卫拿走信,砰地一声关上门。过了一会儿,李潇然的副将王庆拿着信出来了,道:“两位既然是李大都护推荐的,想必有些本事,请跟我来。”

令蕊和苒苒进了安西都护府大门。进了大门就是一道高大的屏风,看不到堂内。

两个侍卫迎面拖过来一具血淋淋的尸体,地上都是血迹,令蕊和苒苒吓得脸色惨白,不敢吭声,紧跟王庆的步伐往前走。

往左穿过五重院子才到一个园子,园子里种着很多花,已经开败了,唯有菊花开得正艳,五颜六色,姹紫嫣红。

虽然菊香扑鼻,但嗅觉敏锐的二人还是嗅到了似有似无的药味。看样子园子里的人喝药的时间不短,而且都是雪参、何首乌、黄芪等珍贵药材。

院子里的树不多,每棵树都修剪的只剩几枝树枝,想要在树上藏身很难。

他们穿过花丛在一间红漆屋子门前停下,门口有两个护卫守着,王庆拱手说:“病患在屋内,两位请进。”

护卫打开门,令蕊和苒苒提着小药箱进门后,房门立刻关上了。

两个人站在高大的山水画屏风面前使了眼色,“过来!”屋里的人召唤了一声。

苒苒小心翼翼地走到屏风后面去,屋里的人又开口了,“还有一个。”听声音屋内是个男子,而且声音浑厚,不像是患病之人。

令蕊走到屏风后面,这个房间很大,屋内陈设考究,床在左边。帷幔都是用的珍贵的白色云纱,床前遮着好几层帘子,看不清里面的人。

右边有一张梨花木圆桌,桌上有一套精致的白瓷茶具。

苒苒走到床前,放下药箱。床前有张高脚方凳,床上的人没有露面,把右手臂搁在高脚方凳上。

苒苒走过去搭了脉,说道:“您脉象平稳,经络中有些许瘀滞,是旧伤,伤在背上和大腿上,不过现在您的身体无恙,仔细调养即可。”

帐帘中的年轻人青山出来了,说:“大夫诊断得不错,比前面两个要强。可不知你能不能诊断得出另外这位。”

令蕊知道这位青衫中原男子看不起她和苒苒,于是说:“让我们试试吧!”

青山拿出一块干净的白色丝帕,放在床前的高脚方凳上。帐帘中伸出一只手臂搁在丝帕上,手臂白皙,手掌红润绵软,虎口处和指根有茧子,看样子是常年握剑之人。

这位应该就是李元忠所说的年轻的将军。

苒苒把脉后,皱了皱眉头,跟令蕊耳语了几句,转而让开,令蕊走上前去搭脉。

这脉象奇怪,看样子是中毒,可时有时无,苒苒摇头的意思是不确定。令蕊松了手,侍从青山问道:“大夫看得如何?”

令蕊轻咳一声,说:“这病患恐怕不是生病,而是中了西域奇毒。发病时肠胃寒冷,冷若冰霜,腹绞痛吐血,虚弱无力,每隔五六天发作一次,冬天更甚,可是这样?”

青山激动地回答:“正是,就是这样,只有你一个人看出来……”

床上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不清不浊,很好听,“这是什么毒?可有得医治?”

令蕊看了苒苒一眼,说:“西域奇毒甚多,症状也不甚相似,要进一步断定需要病患配合我们。”

“准了。”

苒苒写了一张药方,交给青山,并告诫他:“药材煎成洗澡水,病患泡在水中一刻钟,然后再叫我们。”

青山让门外的王庆去抓药,他请两位年轻的大夫去前厅喝茶。

青山走后,苒苒擦了擦汗,算是松了一口气,轻叹:“要不是老祖宗医书上有记载,我还真不一定探得出来是那种毒。大概这些中原大夫不识西域毒药吧!”

令蕊脸上一阵白一阵红,苒苒牵着她的手,手上都是冷汗,“二姐,你比我还厉害,你冒冷汗做什么。”

令蕊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没事,有些紧张而已。”

苒苒端着茶托,递给令蕊一杯茶说:“二姐,这病人真神秘,明明是个大男人却要躲着,起初我还以为是个女子。一会儿试毒你去吧,我一紧张就想去茅房。”

令蕊一手托着茶杯一手扶着杯盖,略微沉思了一下,如今都到这个地步了,只得点头同意。


青山脸上带笑,进来说:“病患已经准备好了,请大夫随我入内。”

令蕊提着药箱,青山道:“药箱给我提,我叫青山,大夫要做什么,可以使唤我。”

令蕊又回到刚才那个房间,屋子里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床上仍旧遮着好几层帘子,看不清里面的人。

“青山,把门窗关好,再点一支蜡烛放在床前这个凳子上。”令蕊说完后打开了药箱,把银针袋摆放在高脚方凳上,青山点了支红色蜡烛放在凳子上。

她拿了自己喝水的白瓷杯,里面装了半杯水,又倒进去一些白色药粉摇匀,放在床头凳上。

待青山出去关上房门后,令蕊左右看了看,用帐钩钩起纱帐,床上侧身躺着一个男子,他穿着薄薄的白色寝衣,脸朝内,看不清长相,头上别着一支白玉簪子。

中毒之人正是睿王爷李潇然,只不过他中毒的消息一直隐瞒着,所有来看诊过的大夫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令蕊说:“请褪去衣衫趴在床上,我要施针试毒。”

李潇然解了上衣,只穿了亵裤,趴在床上,双手抱着胸前的枕头。

令蕊注意到这男子皮肤白皙,宽阔的肩膀,细窄的腰上没有一丝多余的皮肉,背上有一条淡淡的早已褪色的白色伤疤,微透的亵裤下浑圆的臀部若隐若现,这样的身形一看就是常年习武之人。

令蕊精通药理,但没有给人看过病。毕竟这是第一次看男人的身体,他身上的气息让她心砰砰跳,胸腔里不知怎的热血沸腾。

她猜想不知道这完美背影的前面是怎样一张脸,要是别人知道她一个未婚女子这样看男人的身体,以后估计嫁不出去了。

想归想,事还是要做的。令蕊屏住呼吸,尽量控制自己不被男子的气息影响。她取了一支稍长的银针,淬了火,微凉的左手在他背上摩挲着找穴位,右手扎了进去。床上的李潇然握着拳头,尽量不动。

连续扎了几针后,要趴着找腰部穴位了,为了不碰到床上之人,令蕊选择跪在床上,可又够不到背上,无奈只好慢慢往上移,一不小心竟坐在他的臀上了。

令蕊腿在抖,手却很稳,李潇然的体温通过薄薄的裤子传递到令蕊下身,李潇然似乎也感觉到了,发出沉闷的低吟。

还好对方趴着,看不到自己的面红耳赤。最后一针扎完了,令蕊擦了汗,连忙下来站在床前,静静地等着。床上的李潇然忍着疼痛,开始握紧拳头,喘着粗气。

兴许是第一次给男子扎针,令蕊收针时眼睛不自觉的往臀上看,结果一不小心扎了他臀部一针。

李潇然动了一下,令蕊连忙收好针,拉被子给他盖好。

她把银针放在杯中的药水里涮了下,清澈的药水变红,如她所料,中的正是幽冥花毒。

令蕊走到屏风前面,唤进来在门外等候的青山和王庆,说:“病人中的是幽冥花毒,这是一种西域奇毒,能不能根治要看天意。”

青山说:“大夫这是何意,既然知道是什么毒,那就有得解。”

令蕊说:“幽冥花又叫地狱之花,只生长在阴暗的坟地,中毒之人不会马上致命,而是痛苦不堪,每隔几天会发作一次,最后一步步拖垮身体。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会用药帮患者延缓发作,至少还能活十年,只要在十年之内找到解药就行。”

王庆有些疑惑,“大夫,解药是什么?”

床上李潇然已不声不响穿好寝衣,在屏风后面问:“要多少诊金?”

苒苒进门准备开口,令蕊抢先一步:“一百两金子。”

苒苒瞪大了眼睛,认为她狮子大张口。王庆等人很平静,青山进里间拿来一块金子,双手奉上给令蕊说:“有劳大夫了。”

令蕊接过金块递给苒苒,回答:“万事万物相生相克,解药就是幽冥花本身。幽冥花一株长两枝,一朵红花,一朵紫花,两朵花都有毒,可以毒攻毒,互为解药。红花毒为寒毒,毒发时寒冷异常,皮肤寒凉发白。紫花为热毒,毒发时人狂躁逆吐,皮肤发红。病患种的是寒毒,找到那株紫花即可。”

王庆问道:“解药叫幽冥紫花?药铺可有卖的?”

苒苒回答:“如果药铺有卖的,你们也不会找我们来。这种花很罕见,而且有毒性,用得少,药铺没有卖的。”

王庆和青山正在犯难,从来没见过这种花,这么稀少怎么可能找得到,如天方夜谭。

苒苒一边写药方一边说:“我先开药给病患减轻痛苦,延缓毒性发作,解药要慢慢找。不过要静养,不可动怒,不可练武,还要清心寡欲。”

“不愧是李大都护推荐的人,有点本事,之前也有大夫诊断出幽冥花毒,但不知解药。既然如此,两位就住下来吧,等毒解了再回去,在此期间我们会好生招待两位的。”令蕊应允。

王庆送令蕊等人去门外的马背上拿衣服,令蕊见王庆把她们盯得紧紧的,生怕她们离开视线,开始猜想今日那男子的身体。

二人拿着衣服,王庆很客气地带她们去了客房,“敢问两位大夫的尊姓大名是?”

“我叫萧睿,他叫胡苒。”

“原来是萧大夫和胡大夫,我给二位准备了房间,我带了四个家丁供两位使唤,外面兵荒马乱的,请两位暂时不要出门。”

苒苒准备说她们会武功的,令蕊抢先一步说:“那是,那是,只要有好吃好喝的,我们不会乱跑的。”

王庆微笑着拱手退下,令蕊说道:“等等,我们需要婢女,老婆子也行,洗衣倒水这些事,家丁也做不好呢。”

王庆愣了一下,说:“好,我这就去安排。”

令蕊关上门,若有所思,还在琢磨今日之事,苒苒很不开心地说:“二姐,这是什么意思,明显是限制了我们的自由,我又不稀罕这里的饮食。”

令蕊扶着她的肩膀说:“我知道你想去长安见知远,我会把你的思念带给他的,只不过不是现在,我要去看看表妹锦月公主,她也住在这里,只是初来乍到不好打听她的住处。”

苒苒表面答应,心里十分不情愿,嘴上却十分实诚。厨房送来香喷喷的烤羊肉包子,外脆里嫩,饱满多汁,咬一口,她三口一个,脆得掉皮,吃得嘴边流油。一口气连着吃了五个,又喝了一大碗奶茶,打了一个饱嗝。

虽说既来之则安之,直到离开房间那一刻,令蕊始终没有看到那个男子的长相,如今闲下来不由得想起他来。那样优美的皮相会配怎样的长相呢?

李潇然坐在床上,旁边放着冒着热气的药汤,王庆和青山问:“这两个年轻人也不知道靠不靠谱,说的那么悬,可这幽冥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毕竟都没见过。王爷觉得如何?”

李潇然喝了药,苦得舌头发麻,又喝了一口王庆递过来的红枣茶,擦了嘴说:“那个高个子的,熟悉药理,针法却不怎么熟悉,更像是个药师。不过漏洞百出。”

王庆不解地问:“王爷这是何意?”

“以后你就知道了,看好她们,要什么给什么,别让她们出门,别让她们与外界接触。”

王庆回答:“王爷放心,属下都办妥了,她们要的婢女也送去了。”

李潇然喝药后睡下,不过睡得并不安稳,今天那个药师脚步轻盈,微热的手触到了自己的肌肤,她还坐在自己的臀上,体温微凉,轻轻的,分明是个女子。

他又想起那日胡杨林中的红衣女子,不知道她在哪里,她真是聪明,居然想到把人藏在树叶底下。只记得她那双眼睛,勾魂摄魄,看一眼便忘不了。

李潇然一向不近女色,大概今日被令蕊勾起了欲望,仿佛心里的那根琴弦被人撩拨了一下,酥痒难耐。

翻来覆去睡不着,李潇然披了件衣服,不知不觉走到了令蕊的住处,苒苒吃饱喝足早已睡下,现在睡得正酣。

令蕊卸下了面具,窗边的书桌上点了一支蜡烛,昏黄的烛光只能照亮方寸之地。李潇然从外向里看,只能模糊地看到一个轮廓,房里的人更像一个清秀的女子。

李潇然在那里伫立了一会儿,见窗前人吹灭蜡烛睡下,他也回房去睡。

进府有三日了,对于病患的身份,婢女们不知道,王庆也不说。也不用每日都去看诊,苒苒这个没心没肺的人吃了睡睡了吃,闲来无事就掐菊花玩,要不就是搬梯子,去摘院子里的火晶柿子吃,每日摘三四个。

一天晚饭后凌风从窗户里跳进来了,令蕊说:“我等了好几天,找到三公主的住处没有?”

凌风回答:“没有,睿王府守卫森严,进不去。不过我查到了惊天大消息——兰桂坊被查封了,我找到了老伙计,您的表弟四王子被都护府抓了,没有说罪名。想必是做了什么连累了三公主。”

兰桂坊是楼兰皇室在安西城开的酒楼,秘密打探安西都护府的消息,楼兰四王子极有可能是刺探军情失败被抓。

“三舅舅的楼兰军营离安西城不过十里地,可是四王子格力被抓,三舅舅怎么无动于衷,他没得到消息吗?”

“说不好,兴许这次被一网打尽了。”

想必都护府的人,睿王府会礼让三分。令蕊说:“明日你在都护府后门等我,随我一起去趟睿王府。”

次日苒苒盯着王庆,他出门后,令蕊易容成王庆的模样从后门大摇大摆地离开,她给凌风也易了容,二人一齐来睿王府后门敲门。

王嬷嬷打开门说:“王副将来了,可有什么事要交代?”

令蕊用嘶哑的声音说:“有事找三公主,毕竟是女眷院内,劳烦嬷嬷带路。”

“好好,王副将请随我来。您的声音怎么变了,旁边这位公子是哪位?”

令蕊没说话,艰难地咳了几声,跟着王嬷嬷去了后院。

通报后,王嬷嬷说:“王副将有话就说,都是自己人。”

令蕊扯着嗓子说:“大都护要我单独问三公主,事关双方和平,请嬷嬷通融。”

王嬷嬷带着婢女退下,令蕊和凌风进了房间。

锦月穿一身天朝贵族女子的衣裙,粉红色翟衣上绣着牡丹,头上的流云髻上插着金簪和玉簪,唯独面色憔悴,眼神里流露出道不尽的哀怨。

锦月屈膝行礼道:“王副将找我何事?”

令蕊把锦月拉到帷幔后面,说:“锦月,是我,我易了容。我收到你的信就来了。”

锦月半信半疑,令蕊撕了面具露出真容她才相信,抱着令蕊哭诉:“表姐,你终于来了,我只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令蕊搂着她的肩膀问:“锦月发生什么事了?你要我来做什么?你的婢女呢?”

锦月用手绢边擦泪边说:“我父王去年秋冬送贡品,顺便给睿王爷带来了一盒珍贵的熏香,王爷用了熏香后便中毒了。偏偏那熏香又是我亲手点燃的,他们就说我和楼兰王室要害王爷,把我的两个婢女抓去就没送回来,我也被晾在这里,独守空房,无名无分。”

“他们有没有说王爷中了什么毒?这批贡品是谁送的?”令蕊问道。

“没有,贡品是我四弟送来的,绝对不会有问题。而且四弟被抓进了安护府大牢。”

“三舅舅离得这么近,他不知道这件事吗?为什么没有救四王子?”

“睿王爷把这件事压了下去,毕竟王爷中毒的事不能让人知道,而且我们的探子、眼线前阵子都被肃清了,三王叔不知道这事也正常。就算知道了,我一个出嫁的庶女,四弟一个不成器的王子,他犯不着为了我们两个不中用的去开罪睿王爷,再说了,就算兴师问罪,睿王爷也不怕。”

“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为你洗清冤屈的。”令蕊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令蕊从王府出来,在路上遇到了吐蕃王子额尔烈,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找到安西城来了。

如果据锦月所说,睿王爷中了毒,并且没有说什么毒,那么前几日医治的那个男子极有可能就是睿王爷!

令蕊顺利回了都护府,回房后立刻关上门说:“苒苒,我们诊治的那个人就是传说中的睿王爷。”

苒苒惊得捂住嘴巴说:“二姐,中毒之人是睿王爷,你怎么不早说呢。”

然后她又平静下来了,“是王爷又怎么样,他还能吃了我们!”

令蕊一边用手绢擦手心的冷汗,一边说:“我怕他吃了我父兄,二十万大军呢!当年李伯伯十万大军横扫西域,从南边打到北边,睿王爷有二十万大军,还用得着打仗吗,马蹄踏过足够踩死我们。”

睿王镇守西域,想杀他的人多的是,但是偏偏借楼兰王子和公主之手。想必睿王爷也明白这层关系,所以没有直接发难,而是不声不响地关押三公主和四王子。

令蕊探清了都护府牢房的位置。亥时她穿了夜行衣,吹灭了蜡烛,飞檐走壁去了牢房。

牢房外的狱卒正在打瞌睡,她趁机溜了进去,牢房里昏暗地很,扑鼻的臭味熏的人恶心。令蕊捂着鼻子,一间一间地找,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仰面大睡的楼兰四王子格力。

“格力,格力……”令蕊小声叫着,她扔了一个小石子去砸叫不醒的四王子。

格力没睡醒,揉了揉眼睛,看到牢门边有人连忙走过来。令蕊揭开脸上的布说:“格力,是我,你怎么在这里。”

格力抓着令蕊的手哭着说:“表姐,表姐你来了,我以为是做梦。表姐,你快救救我,救救我……”

令蕊嘘了一声,示意他小点声,她说:“格力,你小点声,不要吵醒外面的人。我问你,锦月说睿王爷中了毒,他中的什么毒?毒药是不是你带来的?你到底有没有做手脚?你送给睿王爷的那盒熏香是哪里来的,在不在贡品礼单里?”

“没有,我哪有那胆子下毒。那盒熏香是我在宫里拿的,不在礼单里。父王总说我没用,所以我就拿了熏香送给睿王爷,我只想讨好睿王,让父王高看我一样。我敢发誓熏香没有毒,锦月也不会下毒。我们是冤枉的……”

有人来了,令蕊连忙躲在阴暗处,趁人不注意溜了出去,在门口遇到了几个侍卫。

“有刺客……”侍卫大叫。

令蕊跟侍卫打了起来,还好凌风及时出现解了围。凌风说:“我来挡住他们,你快回去,不能泄露身份。”

令蕊跌跌撞撞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连忙收好衣服上床睡觉。

听闻都护府有刺客王庆带人搜捕,找了一圈还是让凌风逃脱了。

次日,王庆将昨晚刺客之事如实禀告给李潇然。

“王爷,是不是楼兰国的细作还有漏网之鱼?那兰桂坊除了一个年迈的老大爷,其他人都抓了。”

李潇然微微一笑,“那两位大夫也是楼兰国人,别盯太紧了,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这天苒苒看诊后,让令蕊去给李潇然煎药。

令蕊摘了园中诱人的秋葡萄,洗净后去皮去籽,熬了一碗浓浓的红色葡萄果浆端给李潇然。

王庆开门让她进去,李潇然此刻精神好的很却故意躺在床上装病,用帐帘把床遮得密不透风。

令蕊进门后道:“公子,药熬好了。”

床上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床头凳,令蕊把碗放在凳上,那只白手把碗端了进去。不一会儿又把空碗放在凳子上,令蕊正准备伸头去偷窥帐内之人,谁知帐内探出一个脑袋,不偏不倚撞到她的额头。

那白皙修长的手指撩开了笼罩在床上的云纱,令蕊用手捂着被撞疼的额头,看着帐帘出来的人。

他身高八尺,一身玄青色立领束腰长袍,浓浓的一字眉,龙眼,高鼻子,俊秀的脸庞,脸色有些苍白,但依然可以看出与生俱来的贵气。令蕊可以肯定他的身份,有几分害羞又有几分畏惧,压低头不敢再看他。

“你好大的胆子,把葡萄果浆当药汤。”李潇然的声音不浑不浊很好听。

令蕊不知怎么的,被他不怒自威的气势震慑住了,不由得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拜见睿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潇然走过来淡定地说:“萧大夫请起,你是如何猜到本王的身份?”

令蕊压低头,战战兢兢地回答:“院子的药味是黄芪、雪参,只有富贵人家才用的起,屋里的云纱、锦被,寻常百姓见都见不到。王爷的手掌绵软,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之人,而且虎口和指根有茧子,是常年习武留下的。王爷把我们留在府里,是怕我们把您的事泄露出去,影响军心,让对方有机可乘。”

“不错,够聪明,不过本王不喜欢太聪明人!”

令蕊不敢起身,抬起头看着李潇然,眼里闪过一丝恐惧。那一刹那,李潇然觉得这个眼神似曾相识,与当日在胡杨林一模一样。

他凑近看了看,眼前这个大夫水滴状的耳垂上有耳洞,身上有淡淡的香味。不管怎么易容,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她分明是女扮男装!

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那救命恩人居然就在眼前。

李潇然嘴角微微翘起,很快又收起内心的窃喜,一本正经扶起令蕊逗她玩,“你这样糊弄本王,还对本王不敬,你说该怎么处罚你?”

令蕊说:“王爷有三忌,不能生气,不能练武……”

李潇然手里拿着折扇,来回跺着步伐,眉毛一挑一挑的,跟看稀奇一样看着令蕊。

眼前之人朗若雪中青松,灿若明月清泉。令蕊被他无形的贵气和凌厉的杀气折服,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匍匐在地,低下头求饶:“王爷您饶了我,小人惜命地很!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我吧!”

李潇然见她吓得花容失色,瑟瑟发抖,那颗杀伐果断的心又柔软了下来,他蹲下去,亲自扶着令蕊说:“你对本王不敬的时候胆子大的很,怎么忽然这么怕了?”

令蕊一想到他有二十万大军,铲平楼兰国易如反掌,自己死倒不怕,可父兄和舅舅还在军营呢,万一打起来,父兄绝对不是他的对手。贵为高高在上的王爷,令蕊这个女子还坐在他身上,真是大不敬!如今后悔都来不及了。传言他心狠手辣,只能藏拙,若是太聪明恐怕不是好事。

令蕊在楼兰王宫见惯了那些场面,对于阿谀奉承的话信口拈来,于是说:“不知者无罪!我那个时候不知道您是王爷,传说睿王爷是整个西北的王,嗜杀成性,喜怒无常,杀人跟杀鸡一样,我怕您杀我,您的威仪我害怕。”

李潇然终于忍不住笑了,说:“本王有这么可怕吗?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

令蕊回答:“街上的人都是这么说的,不信你可以去街上听一听。要不是元忠伯伯诓我,我也不会来,你们中原人太会骗人了,我以后再也不听他的话。”

李潇然问:“你膝盖疼不疼?这地面那么硬,你跪得那么重。”

令蕊点点头回答:“疼。”

李潇然扶她坐在椅子上,盯着她的眉眼,温和地说:“本王不会杀你的,杀了你谁来给本王疗毒。”

话虽如此,可只要一想起父兄还在军营,令蕊就惴惴不安,生怕行差踏错,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毕竟关心则乱,那是自己最亲的人。

令蕊低着头揉着自己的膝盖,李潇然看着她那惹人怜爱的模样,不禁嘴角翘起,心里的那根弦又被人撩拨了一下。

李潇然安慰她说:“以后施针还是你来吧,可别再笨手笨脚误伤本王了。若是再出差错,本王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令蕊不敢抬头,羞得满脸通红说:“我是药师,把脉施针是苒苒的强项。”

“你们两个如此年轻,这是打量着轮流拿本王练手吧?”

“没有!绝无此意!”令蕊一口回绝,诋毁自己可以,但不能贬低苒苒。

“你让本王喝葡萄果浆是怎么回事?”

“王爷毒发吐血,多食葡萄有益,葡萄果浆可比药好喝多了,不是吗?”令蕊眉毛一挑,望着李潇然说道。

李潇然浅笑,“味道是不错。你回去休息,明日再来看诊。”

“是”。令蕊起身行礼,连忙大步跑回自己的住处。

王庆问道:“王爷,那萧大夫用葡萄果浆糊弄您,您为何不生气?”

李潇然冷笑一声,“那葡萄是哪里来的?途经牢房的庭院里摘的,嘱咐牢房放松些,看他们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次日午后,令蕊给李潇然看诊,看着他睡下她又去了牢房。看到她去了牢房,王庆就放心了,还支开了守卫让她来去自如。


令蕊喝了莲子汤正在打盹,王庆过来说:“两位大夫快去看看,王爷又吐血了。”

苒苒急忙提着药箱跟着王庆跑了,李潇然坐在院中的太师椅上,脸色苍白,旁边地上有血迹。

令蕊取下自己身上的药草香包,凑到李潇然的鼻子前,这药草包香味清凉又舒缓,吸几口气息立刻就顺了,没那么难受了,脸色也好些了。

苒苒拿出一颗药丸,王庆端来热水,伺候王爷服药。

青山说:“王爷吃了你们的药还在吐血,你们治了半个月,到底行不行?”

苒苒和令蕊同时把脉,令蕊脸色一变说:“都说了王爷忌运功,不能练武,你们偏不听。幽冥花毒中毒者只要运功,气血汹涌,经血逆行,不吐血才怪。”

王庆和青山早已把宝剑收进屋子,没想到还是能看出是运功后导致的毒发,想来她们的医术不差。青山又问:“可有更好的解毒的办法?”

苒苒回答:“再好的解毒之法,若是病人不配合,那也无用。”

再厉害的病人,在大夫面前都得老老实实的。

李潇然开口了,“经过半个月的调理,本王觉得气血充足,身强体健,所以就试了几招。今日倒是我的不是了。”

“既然不是,就得记住教训。”令蕊说完,拿了一根针,抓着李潇然的中指刺了进去,苒苒拿来干净的瓷杯,使劲揉搓他的中指,挤了几滴血在杯子里,说:“挤点血试试药。”

十指连心,李潇然疼得深吸一口气。心想:这两个小丫头该不会是惩罚自己的吧!以后再也不折腾了,十指连心,比在战场上让人砍了一刀还疼。

苒苒拿着杯子,令蕊看出李潇然的心意说:“以后王爷要是觉得气血翻涌,不妨割破手指放几滴血,这样就没那么难受了。”

“多谢!”李潇然回答。

格力作为谋害睿王爷的人,被抓进大牢自然没有好果子吃,少不了受些皮肉之苦。牢房阴暗潮湿,又脏又臭,格力身上的伤又没有得到医治,竟开始化脓了。

午饭时分牢房守卫分批吃饭,正是守卫松懈之时,令蕊趁人不注意,进牢房去给格力送伤药。

出牢房时惊动了守卫,令蕊被守卫追得慌不择路,到处躲。

她跌跌撞撞地躲进了一间屋子,原来这是个浴室,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躲过追捕再说。

这个浴室三面透光,很亮堂,遮着纱帘,令蕊蜷缩在纱帘后面。外面的脚步声逐渐消失了,想必追兵已经走远了。

令蕊拂了额头上的汗珠,准备离开,忽然发现浴池有人正在泡澡,水汽氤氲,只看到苍白的脊背,池中之人转过脸来,那人正是李潇然!

完了,自己一个黄花大闺女居然闯进男人的浴室!

李潇然伸出手臂说:“扶我起来。”

令蕊低下头扶着李潇然的白臂,眼睛看向一边。心里咯噔一跳,糟糕!他把我当男子了,上次还穿着裤子,可这次在泡澡呢……

令蕊松手,准备去叫王庆,谁知台阶湿滑,她一没主意,滑了一下,仰面跌倒摔倒在浴池里,溅起巨大的水花。

门口的青山和王庆听到声音,连忙破门而入,“王爷,王爷没事吧?”

令蕊呛了几口水,鼻子耳朵都进了水,眼睛睁不开,在水里挣扎。

终于摸到一条腿了,令蕊抱着唯一能抱住的腿不松手,把李潇然拖到水中,不该看的也看到了。王庆和青山弄得一身湿,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他们分开,然后捞起令蕊。

令蕊的易容术最怕热水,在热水里一泡,再一折腾,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露出真容。衣服湿透贴在身上,显露出女子的身材曲线,这下瞒不住了。

令蕊坐在浴池里,用手捂着脸,背对门口,李潇然穿好衣服,急忙出了浴室。

令蕊狼狈不堪地回到房间换衣服,“二姐你这是怎么了,你被人识破了女儿身?”

令蕊只好点头,婢女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用一根白玉簪别着,她换上淡绿色立领中衣,粉红色纱衣,清丽脱俗。

令蕊带着穿女装的苒苒去前厅拜见李潇然,李潇然仔细打量她,朴素的打扮仍然掩盖不了她绝美的容颜,王庆等人亦是眼前一亮。

令蕊和苒苒恭敬行大礼,李潇然说:“免礼,两位大夫医术高明,让人佩服,以后就安心住在这里,本王不会亏待你们的。”

“是,多谢王爷!”

此时李潇然找来的画师正在后堂窥视,已记下二人的相貌,并画了下来。

李潇然看过画像后觉得十分像,于是让副都护李琇璋拿着画像去楼兰城调查令蕊和苒苒的真实身份。

王庆说:“难怪那个时候她们要婢女,不要家丁伺候,原来竟是女子。”

李潇然嘴角翘起,低眉顺眼,白皙的手指托着茶盏,心里已有了主意,吩咐道:“王庆,去把芸娘叫来。”

“奴婢芸娘,拜见两位姑娘!以后就由奴婢服侍两位姑娘了。”芸娘屈膝行礼,声音柔和。芸娘一大早就来请安,让还没睡醒的令蕊和苒苒猝不及防。

令蕊和苒苒看着这位自称芸娘的人,三十岁左右,中等身高,看着和善,脸上总是浅浅的笑容,一身淡蓝色衣衫,大方得体。

王庆说芸娘是王爷的人,以后照顾姑娘们的起居。令蕊不知道李潇然这是好意照顾还是派贴身之人监视自己。

芸娘很会察言观色,一眼就看穿了令蕊的心思,说:“奴婢原来是伺候王爷的人,王爷说两位姑娘娇贵,别人伺候不放心,所以叫我来照看。姑娘放心,王爷面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奴婢有分寸。”

苒苒这个没心眼的总算聪明了一回,连忙打圆场,“芸娘多虑了,我们就是普通人,让这么多人伺候我们,我们有些受宠若惊。”

芸娘说:“姑娘在打量王爷,王爷何尝不在观察姑娘,能识得云纱的西域女子不多,能辨认雪雅香的少之又少。姑娘见识不俗,自然要好生照顾。”

令蕊和苒苒互看一眼,芸娘笑眯眯地让人拿来两套衣服,一套榴红一套粉红。“这是之前的小丫头给两位姑娘量的尺寸,今天安西城有场赶集,这是王爷让府里给两位姑娘准备的新衣裳。”

集市,新衣裳……可以出去玩了!

芸娘伺候令蕊洗漱,这突如其来的喜悦让她兴奋不已,催着芸娘动作快些。芸娘不愧是太后调教出来照顾王妃的人,梳发髻的手艺又快又好,三两下就挽好了花辫髻,用一支银簪别着。

令蕊说:“芸娘,你去给苒苒梳发髻,我自己插发钗。”

芸娘面带笑容回答:“好,小姐有需要就叫我。”

令蕊对着铜镜插了两支珠花和一支银簪,然后迫不及待地换新衣裳。藕荷色立领中衣,粉色束腰锦缎外裳,榴红的纱衣,这是中原贵族女子的服饰,端庄又大方。

令蕊的红色纱裙层层叠叠,飘逸轻薄,肌肤感觉格外爽快,衬得小脸白里透红,妩媚动人。裙子上绣着五颜六色的蝴蝶,盈盈一动,多层裙摆划出一条弧线,美得像仙女。苒苒是粉色裙子,上面也绣着款款起飞的蝴蝶。

苒苒那边很快就梳妆打扮好了,芸娘给令蕊理了理袖子说:“小姐修长高挑,穿什么都好看。只是头上的发钗素了些,明日我让王府里送来一些。”

令蕊对着铜镜转了个圈,非常满意自己的新衣裳,她拒绝说:“还是不用了,我们只是临时的客人,哪好意思用王府的钗环首饰。”

芸娘还想再给令蕊插几支簪子,令蕊和苒苒急不可耐的架着芸娘出门,“芸娘快些,快些,我们去街上买东西……”

出门时遇到一个中年男子,方脸,浓浓的眉毛,他穿着威武的军装铠甲,腰间挂着一把宝剑,看着很霸气。

杨袭古愣了一下,安西都护府实际上就是个军营,没有女子,连睿王身边服侍的人都是男子,怎么今日多了几个女子。

芸娘屈膝行礼:“拜见大都护。”

令蕊和苒苒收敛脸上的笑容,屈膝行礼,“拜见大都护。”

杨袭古认识芸娘,但从未见过令蕊和苒苒,看着她们欢快出门的背影,他摸不着头脑,心想:睿王爷何时转向了,不是一向不近女色的吗?


令蕊问道:“芸娘,刚才那位就是杨袭古都护吧?”

芸娘回答:“小姐好眼光,确实是。杨都护可厉害了,他才是这都护府的主人……”

苒苒没心思听芸娘介绍都护府的将军们,一个劲儿地指着路边摊要买东西。想不到安西城人口这么多,一丈宽的街上挤满了人,西域的小玩意和中原的瓷器琳琅满目。

不远处还有人搭台子,芸娘说:“小姐快看,那是安西城最大的青楼胭脂楼,有胡姬跳舞。”

中原人称能歌善舞的西域女子为胡姬,那些胡姬穿着若隐若现的纱衣,在台上扭着婀娜多姿的身躯,妩媚动人。好多男子在围观,苒苒说:“二姐,她们还没你跳得好。”

令蕊咳了一声,苒苒马上闭嘴。

“福乐公主媚骨天成,貌若天仙,这些庸脂俗粉哪里配跟公主相比!”令蕊听到这有些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说话那人就是讨厌的吐蕃王子额尔烈。额尔烈说这话时,满脸的得意,势在必得的样子。

令蕊拉着苒苒和芸娘,说:“快跑!”

额尔烈早有准备,他不慌不忙地说:“萧小姐叫人好找,跟我回去吧!”

他的人很快就围了过来,芸娘道:“你们是何人,这是在安西都护府的辖区,你休得胡来。”

令蕊说:“他们的目标是我,芸娘你们两个快回去。”

额尔烈吩咐:“谁都走不了,都抓走。”

令蕊二话没说,朝着额尔烈猛踹,趁混乱拉着芸娘和苒苒逃跑,街上的行人推搡,一片骚动。令蕊轻功很好,准备踩在人群头上逃跑引开额尔烈的人,“萧令蕊,你要是跑了,我就把她杀了!”

额尔烈愤怒地喊道。

令蕊回头一看,苒苒被额尔烈抓住了,脖子上还架着刀。令蕊不得不返回。唉!苒苒这家伙从小就懒,不爱习武,关键时刻总拖后腿。

“你想怎么样?”令蕊怒目而视。

都护府的侍卫巡街,见街上有异样赶过来盘问:“发生了何事?何人寻衅滋事?”

芸娘挤过人群,准备开口。额尔烈抢先一步说:“官爷,我在抓逃跑的小妾和婢女,就是这两个女子。”

额尔烈知道令蕊不敢泄露自己的身份,故意将她一军。

令蕊最喜欢凑热闹,以前在家的时候,她每天都会去街上溜一圈,哪里人多就往哪里挤,市井小民撒泼打滚的招,她信手拈来。

令蕊马上变脸,拿出手绢一甩,掩面假哭,装模作样的走到人群中间哭诉,“各位官爷评评理,我妹妹是个大夫,眼前这位公子患了隐疾,我们治不好他的病,他便强迫我们给他做妾……”

“你胡说,本王子……本公子有什么隐疾?”

令蕊本来准备了一场好戏,还没开始表演,就被副都护李琇璋打断了,“何人在此挡道,带去都护府盘问!”

侍卫不由分说押着令蕊和额尔烈的人去了都护府公堂。芸娘跑回都护府去找李潇然求情,因为按照规矩,扰乱街上秩序、制造混乱的,不论何人,一律杖责二十再问话。

李潇然匆匆赶去公堂,令蕊此时还不知道李潇然已知晓她的真实身份。

两人被带上公堂,衙门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杨袭古在公堂上四平八稳地坐着,铁面无私的样子,“扰乱街上秩序,阻挡官道,依唐律先杖责二十大板。来人行刑!”

衙役按着令蕊和额尔烈准备打板子,令蕊和额尔烈使劲力气反抗。

“住手!”李潇然头上束着高高的发冠,一身玄色窄袖束腰长袍,款款走来。

杨袭古起身行礼,李潇然摆手示意他免礼,然后说:“容本王问两位大夫几句话。”

“王爷请便。”

衙役松开了令蕊和额尔烈,把令蕊带到后堂单独问话。

李潇然走过来问:“你也姓萧,萧钦涵是你什么人?”

令蕊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声回答:“不认识,五百年前是一家吧!”

李潇然浅笑说:“是吗?你来都护府到底想做什么?”

令蕊转过脸,皮笑肉不笑说:“我就是个大夫,我缺银子花,所以就来了。”

李潇然板起脸来逗她说:“那你怕不怕有命赚钱没命花?”

令蕊抿着嘴,说:“王爷您洪福齐天,我跟着沾光,哪会那么容易死!”

“你武功不错,不如跟着我去打楼兰军营如何?”

令蕊脸色忽然一阵白,不自觉紧张起来,“王爷,我就行医赚点小钱买点衣服胭脂水粉,您就饶了我吧!我怕死!”

李潇然不依不饶,问道:“刚才那个男的跟你怎么回事?他说你是他逃跑的小妾。”

令蕊辩解:“胡说,我给他治病没治好,他要讹我。”

王庆把额尔烈带过来,问道:“你是何人?从实招来,你拦截萧大夫所为何事?”

额尔烈也不想暴露身份惹事,于是道:“我就是个商人,她是我看中的女子,她答应给我做小妾,又逃跑了。”

“我何时答应了你,契约何在?可有人证物证?”

“我的人都可以作证……”

“你做证个鬼!你的人自然为你说话,你分明是有隐疾,我没能治好你,你就讹我,逼良为妾,天理难容!”

额尔烈愣了一下,争辩道:“我有什么隐疾,你信口开河的本事越来越大了。萧令蕊,咱们索性说个清楚。”

李潇然其实早已知晓令蕊和额尔烈的身份,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闹着玩。

额尔烈威胁说:“你要是再这么过分,我就把你的事抖搂出来。”

王庆一脸无奈地把剑抱在胸前,李潇然说:“够了,你们两个谁先说真话,我就放谁离开。”

令蕊低下头,额尔烈说:“说就说,我是吐蕃王子额尔烈,我来安西城就是为了找她。她是楼兰福乐公主萧令蕊,他们国王答应我,只要我找到她,就把她嫁给我。”

李潇然走近说:“你们两个信口胡诌,一会儿是小妾,一会儿是公主,如何证明你们所说是真的?还是你们两个合谋做戏欺骗本王?”

额尔烈拿出身上的印鉴说:“我有吐蕃印鉴为证。”

“萧大夫,你呢?”

“我就是个药师,我是个平民,不认识什么萧令蕊,你们看错了。”令蕊死不认账。

“既然是平民,额尔烈王子想要纳个妾,聘礼给足了就带走吧。”李潇然说完转身回到公堂上。

额尔烈高兴地拉着令蕊下堂去,令蕊挥了挥衣袖,额尔烈中了迷药,跌坐在地上不能动弹不能说话。

一旁的侍卫拔了剑不许她放肆,令蕊昂首挺胸地回答:“我就是福乐公主萧令蕊,萧钦涵是我兄长。”

令蕊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要不是你们天朝送去公主和亲,我这个楼兰太子妃怎么会被挤兑得沦落至此,哪里轮得到这个吐蕃人来羞辱我!”

令蕊楚楚可怜的样子让李潇然动了恻隐之心,让人放了苒苒。苒苒扶着令蕊安慰她。

额尔烈的侍卫说:“我们王子什么时候羞辱过公主,王子不远千里找到这里来,王子会对公主好的……”

苒苒回答:“我二姐不愿意嫁那么远,王子就别勉强了。”

李潇然说:“西域有句话叫强摘的葡萄不甜。凡是我大唐地界,由不得任何人胡来,萧小姐既然不愿意,任何人不得勉强她。”

李潇然又指了指地上的额尔烈,王庆说:“萧大夫,请放了这王子吧!难不成我还把他抬出去。”

令蕊给了瓶解药,“让他嗅一嗅就好了。”额尔烈嗅过解药后立刻就能起身了,然后拉着令蕊说:“福乐公主,你能嫁给我吗?”

令蕊果断甩开他的手说:“承蒙王子错爱,我无福消受,请王子成全。”

“额尔烈王子请回!王庆,送客!”

青山送令蕊回都护府,芸娘和苒苒在门口等着她。令蕊回去就把衣服脱了,泡了个澡,窝在床上吃芸娘做的米糕。

李潇然觉得是时候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于是请令蕊去了前厅。

李潇然浅笑,王庆招手,侍卫把格力王子带了上来。格力王子跪在地上拜见睿王爷,然后就爬到他跟前抱着他的腿说:“王爷我是冤枉的,您要我做牛做马都行……”

李潇然无动于衷,令蕊走过去踢了格力一脚,使了个脸色,让他稳重些。格力转头抓着令蕊的衣角说:“表姐救我,表姐救我,你不能见死不救,到时候倒霉的是你父兄……”

令蕊低下头,表情冷淡,无动于衷。

格力大概是被折磨得要发疯了,转头爬到李潇然面前,指着令蕊说:“她,我表姐,萧令蕊,她是我姑母嫡出女儿,逍遥王府的福乐公主,她父亲就是驻守北边的逍遥王爷,他弟弟是李元忠的义子,她比我对王爷有用……”

令蕊气得脸色发白,苒苒跑过去将格力推倒在地,说:“四王子也该出息些。都是自家亲眷,何至于此!”

格力又说:“她们两个师从西域萧神医。”

王庆说:“萧神医前两年已经故去,据传她只有一个女弟子,看年龄她们两个也不像。再说了,萧神医悬壶济世,一辈子未婚配,哪来的后人!”

格力连忙解释说:“萧神医与令蕊曾祖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她父亲唤萧神医姑奶奶,令蕊称呼她老祖宗。老祖宗一生未婚配,令蕊的父亲母亲给她养老送终,她唯一的弟子就是苒苒的母亲,苒苒从小学医,令蕊在老祖宗跟前长大,懂药理,留下她们两个给王爷解毒。我是个没用之人,王爷还是放了我吧!”

老底子被人揭了,令蕊气愤不已,飞腿一脚把格力踹得老远,他嘴角直流血。

李潇然不以为然,认为他们有可能在演戏,眼神里满是鄙视和不屑。格力又说:“我和锦月是庶出,我们加起来也没福乐公主萧令蕊有用,她父兄有兵权。王爷抓她准有用。”

令蕊又是飞腿一脚出去,格力脸着地,这下不能说话了。

李潇然起身凝视令蕊,问道:“你是萧神医的后人?”

“是”令蕊回答得很干脆。

王庆又问:“那萧神医的医书上可有写解毒之法?”

令蕊回答:“有,还是我师祖亲自医治好的。可那种概率极低,能有这种好运的人很少,师祖也只碰到过一次。”

“要是萧小姐替本王解了毒,本王便既往不咎,放过你的表弟表妹。”李潇然倒也干脆,不拖泥带水。

令蕊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苒苒,为了父兄还是得收拾这烂摊子,毒害皇子这样的大罪,一旦天朝发难起来,恐怕国之不国。令蕊郑重地拱手行礼,“我愿意留下来,全力以赴助王爷解毒。”

“很好,有萧神医的后人相助那就无虞了。”格力吐了一口恶心的血水,捂着肿胀的脸,含糊不清的说:“兰桂坊能还我吗?”

令蕊暴躁起来了,说:“把他拖出去往死里打!”

王庆愣在那里,李潇然道:“还不快去。”

王庆把格力拖走,他嘴里啊啊地,不知道说的什么。

李潇然道:“萧小姐要是喜欢的话,兰桂坊就给你了,你自行处置。”

“谢王爷!”

李潇然使了个眼色,王庆道:“萧小姐功夫不错,能从一等侍卫手底下逃脱,王爷不能运功,不能动武,以后就麻烦萧小姐近身照顾王爷。胡大夫就留下为王爷看诊制药。”

“是”,两位少女同时行礼。

令蕊屈尊降贵,从养尊处优的公主变为侍卫,她一点也没觉得难受,反而坦坦荡荡。她一有时间就看医书。

令蕊写信给楼兰军营的舅舅,让他派人去把老祖宗留下的《芳草集》送来,再派人去找寻常幽冥花的种子。幽冥花本是一种寻常无毒红花,这种花喜阴,后来吸收了土里有毒的物质,这才变种,一株开两朵不一样颜色的花。

一天令蕊正在看书,芸娘来通报,“请萧大夫去书房一趟,王爷在书房等您。”

令蕊连忙起床梳妆打扮好,去了李潇然的书房。

李潇然正在看刺客的口供,令蕊款款走来,小脸睡得红扑扑,睡眼惺忪,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左看右看,问道:“王爷之前不是不准我进书房吗?”

“本王改变主意了。”

令蕊在太师椅上坐下,这张枣红色的书案放着几本厚厚的书,还有几张墨香扑鼻的纸,看样子是刚写的。

“你本是公主,无需惧怕任何人。你这么怕本王,是忌惮本王对付你父兄吧?”李潇然放下手上的纸,看着令蕊问道。

令蕊头压得低低的,回答:“是。”

“本王跟你做笔交易如何?”

令蕊抬起头,眼睛水灵灵的,忽闪忽闪的。李潇然说:“你也无需装药师在本王身边打探消息,你只要把本王的毒解了,本王承诺,只要你父兄不犯上作乱,肆意挑起战争,本王是不会对你们出兵。但是本王中毒之事你要保密。”

令蕊半信半疑,站起来研墨,咬着嘴唇,大眼忽闪忽闪,李潇然拿她没办法,拿笔写了:三年之内不动楼兰国出兵。

令蕊在一旁晃着身子,李潇然看她那精灵模样,又不声不响从抽屉里拿出官印盖戳。不等他动手,令蕊连忙接过那张纸条仔细看了看,小心翼翼地收好,屈膝行礼,“谢谢王爷!王爷千秋万岁!”

“你这个细作,太不合格了,漏洞百出,也不知道派个机灵的来。”李潇然用余光瞟着她说。

“是元忠伯伯派我来的,要罚就罚他。我已经伪装得很好了,是王爷太聪明了。”

李潇然被她逗乐了,说:“好,李元忠过几天就要来此处,本王定要重重罚他。”

令蕊笑呵呵地说:“听说我表姐要搬过来了,王爷要清心寡欲,起心动念皆是错……”

李潇然拿着书要砸令蕊,她一溜烟的跑了。李潇然又好气又好笑,放下书,扶额笑着。王庆进来说:“王爷什么事这么开心,很久没看您这么笑过了。那个萧大夫捧着什么宝贝,笑得都撞树了。”

“撞树?把那树砍了吧!”李潇然吩咐。

王庆还没反应过来,李潇然说:“还不快去!”

王庆和青山一边抡起斧头砍树一边嘀咕,“萧大夫撞着树就要砍树,她要是撞到我们,那不是要把我们两个砍了?”

“你少说几句,王爷的心思哪是我们能猜测的。”青山话语少,老实厚道。


李潇然在书房看奏本,令蕊端着药汤进来,李潇然大概又疲倦了,闭目养神,用手扶额。令蕊轻轻放下药碗,站在身后,给他按揉太阳穴和后脑。

过了好一会儿,李潇然睁开眼,郑重地转头看着令蕊,令蕊似乎没读懂他的眼神,问:“我这样按,王爷不舒服吗?要不我给王爷扎几针?”

上次扎针扎到臀部疼一下就算了,这扎脑袋万一扎错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李潇然捏了把冷汗,连忙拒绝,“不,不用,这样就很好。”

令蕊又说:“苒苒要回去找天山雪莲、冰蟾蜍,以后就由我来照顾王爷。”

李潇然嗯了一声。

令蕊犹豫了一下,一字一顿地说:“王爷的夫人,三公主锦月是我的表妹,下毒之事不是她做的,还请王爷不要怪罪她。”

“本王答应接她过来陪你几天。”

令蕊比哭还难看的表情让李潇然有些为难,“怎么,萧小姐又不满意了?有什么话直说。”

令蕊弱弱地说:“这叫人怎么说呢?王妃当然应该陪王爷,要不我给王爷加点药?”

李潇然翻了个白眼,用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本王好得很,那点药还是留着萧小姐自己用吧。”

令蕊灰溜溜的出了书房。

傍晚时分,锦月被轿子抬到了令蕊居住的庭院。锦月与令蕊相拥而泣,晚上躺在一张床上聊着悄悄话入睡。

令蕊打着哈欠推开窗,窗外枝头上已经有薄薄的冰挂了,天气越来越冷,她又上床窝在被子里不肯起来。

锦月却早早起来梳洗,芸娘见令蕊不肯起来,搬来火盆,关上窗户,把屋子里熏得热烘烘的才把她从被子里捞出来穿衣服。

锦月调侃懒洋洋的令蕊,“以后嫁作人妇,每日得早早起来伺候夫君,你懒成这样,以后可怎么办?”

令蕊回答:“我是怕冷,不是懒。再说了,我也没打算嫁人,我兄长说了,谁也不能逼我嫁人,大不了他养我一辈子!”

芸娘笑了,说:“我的好小姐,苒苒小姐回家去了,王爷还等着您去看诊呢。别耽搁了。”

锦月已经梳妆打扮好,出门去伺候睿王爷。芸娘知道令蕊怕冷,给她准备了厚重的衣服。绣着红梅的粉色襦袄,厚重的裤子,淡绿色的长袍,密不透风,暖和极了。

令蕊捧着精致的黄铜手炉去看李潇然,锦月正在伺候他用早膳,锦月有些紧张,李潇然脸色不好。

令蕊为了帮锦月缓解尴尬,放下手炉,毫不客气地坐在餐桌前,拿起筷子夹烤馅饼吃,又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乳茶,喝得嘴唇上白白的,还说:“这馅饼又香又辣,还有这红枣乳茶都是我喜欢的,王爷不吃可惜了。”

她说完倒了一杯红枣乳茶递给李潇然,李潇然见令蕊意犹未尽的样子,接过银杯喝了几口,坐在圆桌前。

锦月连忙递上筷子,李潇然拿起筷子又放下,令蕊微微摇头示意锦月退下。

令蕊擦了嘴,说:“锦月公主是无辜的。”

李潇然眼里透着幽怨和杀气,咬牙切齿地说:“那香就是你的好表妹点燃的。”

“王爷不可动怒,你既然知道又何苦折磨自己。”令蕊把银杯递给他,李潇然接过杯子一口气喝完,把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令蕊又战战兢兢地说:“其实还有一种解毒方法,就是蒸煮药浴,能化解毒素,同时也会化解王爷的内功,王爷的武功会丧失六成,而且还异常痛苦,浑身如针刺一样。”

化净武功,对于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来说无异于老虎拔了牙。

李潇然气愤不已,一时间气血上涌,跌坐在凳子上,令蕊连忙拿出房里备用的银针给他扎了几针。李潇然闭上眼深呼吸,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令蕊吩咐:“王庆,去备药浴。”

按理应该是锦月这个未婚妻伺候,可李潇然看到她就生气,令蕊只好让王庆进去伺候,她在浴室门口冻得直哆嗦。

外面冷风越来越猛,令蕊回房安慰锦月。

锦月淡定得很,说:“我都习惯了,外面的人都说王爷不近女色,可能是我命不好吧!”

令蕊握着锦月的手说:“除了寂寞,其他的倒也没什么,锦衣玉食也清静,不必像其他王爷的家眷一样担心失宠,争宠献媚。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想开些。”

令蕊翻来覆去睡不着,思前想后,决定去找李潇然说清楚。

因为这是一盘死棋,毒是借锦月之手下的,偏偏解毒方法只有她知道,这完全是圈套。如果不能解毒,毒害皇子之罪足以让西北大军踏平楼兰国,如果解了毒,那不就坐实了毒药来自楼兰国吗?

令蕊来到书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抬起头,眼里含泪,小脸冻得苍白,抓着他的衣服说:“王爷,对不起,但这事绝对跟我父兄无关……”

李潇然弯腰扶着她的双臂说:“这事还需从长计议,你也别太紧张了,本王一定会查清真相,不会冤枉你的亲人。”

令蕊抿着嘴唇,擦了眼泪跟着李潇然回内院。令蕊想不通这毒是谁下的,自己的二舅离这里最近,但他怕死得很,不会做这事,就算要下毒也不会让锦月这个侄女动手,而且他也弄不到这稀罕的毒药。

令蕊一回房就窝在被窝里,懒得下床。锦月来了,她就从被子里探出个头来,但她并没有将毒药之事告诉锦月。

锦月以为令蕊身子不舒服,聊了几句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令蕊堂堂一个公主,低眉顺眼,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李潇然不要动怒,不要迁怒她父兄的情形在李潇然脑海中反复出现。她胸怀国家与父兄,还救陌生人,能养出这样女子的家庭,父母能坏到哪里去。

李潇然想来想去,觉得这事不应该牵连令蕊,又听闻她好几天就窝在床上不肯出门,派婢女叫她来吃火锅。

令蕊回答:“谢王爷好意!我怕冷,还是不去了。”

令蕊说完闭上眼睛装睡,过了一会儿李潇然进来把被子一卷,连同被子把令蕊扛去了他的房间,放在床上。

李潇然的房间十分暖和,连窗户缝隙吹进来的风都是热的,原来偏冷的雪雅香似乎闻着也是暖香味。

令蕊热得从被子里钻出来,李潇然眉目间透着温柔,拿了一件雪白的毛绒披风给她系上,令蕊低头不敢看他。

这件毛绒披风是李潇然的,他比令蕊高大不少,这件披风系在令蕊身上,下摆拖到了地上。令蕊用手捋了捋下摆,坐在圆凳上。

桌上火锅里的汤已经煮开了,李潇然牵令蕊坐在桌边,芸娘在涮肉,香喷喷的牛肉让人流口水。

令蕊偷瞄李潇然,他嘴角带笑,看着心情还不错,芸娘端了半碗汤说:“萧小姐喝口汤暖暖身子。”

李潇然坐下说:“你尝尝这汤合不合你的胃口。”

令蕊尝了一口,味道淡淡的,她加了一些胡椒粉和花椒籽,李潇然尝了一口,呛得直咳嗽。令蕊说:“我觉得还好呀,王爷那么怕辣吗?又麻又辣才过瘾,吃完保证暖和了。”

李潇然又重新夹了一块肉,尝了下,勉强能接受,然后说:“你的口味如此泼辣,怎么性格这么胆小,一点事都经不住。”

令蕊咽下肉说:“胆小能保命!再说了,王爷你那眼神能杀死我,你杀了我不要紧,十五年后又是好女一个,可我还有家人呢,要是因为我的冒失祸及家人,那我肯定得下地狱!”

芸娘又端来一个清汤锅,李潇然涮了菊花菜给她,说:“本王还不至于蠢到那个地步,朝中有人勾结西域小国图谋不轨,如果两方打起来,谁受益?本王不会轻易开战。你就把心收回去吧!”

“传说你三年打了一百多场仗呢!”

李潇然淡定地夹菜说:“你说本王嗜杀成性,还吃人,本王还不是在吃菜!”

令蕊笑喷了,呛得咳嗽,芸娘也忍不住笑了,令蕊说:“王爷,居然也会开玩笑,芸娘给王爷多涮些菊花菜。”

跟李潇然在一起吃吃喝喝,令蕊心情好多了。这房间的暖风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原本雪雅香闻着像是浸染梅香的雪花味,又香又冷,沁人心脾,如今闻着倒是有几分伽罗香味,催生睡意。

吃饱喝足令蕊抱着自己的被子准备回房,又想起要试解药,于是放下被子,拿了一个干净的杯子,放在桌上。

“你忍着点啊!”她说完取头上的金簪,抓着李潇然的中指狠狠刺了一下,挤出血滴在杯子里。李潇然说:“你松手,我自己挤。”

令蕊擦净金簪插在头上,“够了,够了!”她端着小半杯血回去试药。

李潇然擦了手指上的血,坐在床上看书,过了一会儿,令蕊又回来了。她端着杯子,走到床前二话没说,又准备扎李潇然的手指取血。

李潇然接过金簪说:“我自己来。”他轻轻刺破手指,挤了几滴血在杯子里。

令蕊看着李潇然在轻揉受伤的手指,说:“我还以为王爷刀枪不入,原来也怕疼。”

李潇然拿金簪准备扎令蕊,还说:“别人都说大夫不怕疼,要不我扎你一下,你试试疼不疼?”

令蕊一把抢过金簪说:“我又怕疼又怕死,王爷还是饶了我吧!”

李潇然看她那样子觉得好笑,放下书卷盖好被子睡觉。


不知不觉连着下了半个月的大雪,窗台上积雪结成冰挂,窗户都推不开。小婢女们拿着扫帚在扫雪,门缝进来一丝风,吹在脸上如刀割。令蕊坐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只杏眼来。

芸娘用帘子把门缝遮好,道:“苒苒小姐走的时候叮嘱说,每三日要去看诊一次,小姐今日该去看诊了。”

说是去看诊,无非是去陪他聊天解闷罢了,那些药汤可管用了,哪里需要隔三差五的把脉,况且把脉施针也不是令蕊的强项。

令蕊不情愿地从被子露出头来说:“芸娘,三公主呢?她去了吗?”

“三公主去伺候王爷用膳了,我们的早膳也准备好了……”

令蕊顾不得冷,踹开被子起床穿衣,无非是怕李潇然又给锦月脸色看,再顺便去蹭早膳。

芸娘早已让小丫头扫了一条路通往李潇然的卧室。令蕊敲门,是锦月开的门,令蕊进去反手就关上门。

屋子里又暖又香,桌上已经摆好热气腾腾的早膳,李潇然挽着袖子走过来说:“你以后好歹是一个王妃,三天两头来蹭饭,好像本王的人不给你饭吃一样,传出去我都护府多没面子。”

令蕊停下手里的炊饼说:“我都不嫌没面子,你怕什么!再说了我不吃饱怎么看诊。不然我都懒得起来。”

“懒成这样也不怕夫君嫌弃。”李潇然说完指了指桌子,示意锦月坐下来吃。

令蕊咽下炊饼,说:“我父亲每天早上起来带着我们一群孩子练功,不准我们吵醒我母亲,我母亲每天睡到自然醒。我找个像我父亲那样的夫君不就好了吗?”

李潇然冷笑一声,埋头吃早膳。

饭后李潇然准备出门说:“今日不用看诊了,本王好得很。你若是怕冷,让人在你房间里多添几个火盆,别冻着自己。”

“你是怕我又扎你手指吧?”令蕊挑着眼睛问。

李潇然轻揉被扎得淤青的手指头,说:“你既然无事就随我去城外走一遭,天天窝在被子里跟只懒猫一样。”

令蕊把毛绒披风拢好跟着李潇然上了马车,王庆和青山骑马护送,透过车帘缝隙可以看到路面的积雪已经打扫干净。

李潇然的马车比寻常马车大了两倍不止,车内有桌子,桌子底下是个火盆,桌上有茶炉和杯子,他的身后是个柜子,柜子里有衣服和薄被子,还有几本书。说是马车,更像个小房间。

“我们去城外做什么,滑雪还是打猎?”令蕊对正在看书的李潇然说道。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李潇然头也不抬,眼睛继续盯着书。

出了城走了半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王庆吩咐:“你们护着马车,其余人跟我来!”

令蕊掀开车帘问:“发生什么事了?”

青山回答:“前面发现了别国士兵,看样子是来袭击我们的,王庆已经去追了。”

令蕊的马车外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只听到不远处传来刀剑声,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王庆回来了,他的手下拖着几个被杀死的士兵过来。

令蕊和李潇然打开车门,站在马车上,那些死去的士兵着红线滚边的黑色军袍,一看就是楼兰国南方军营的服饰。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着令蕊,李潇然云淡风轻地说:“埋之前好好搜一搜,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然后转身把令蕊拉进马车。

令蕊气鼓鼓地,又是百口莫辩,李潇然倒了一杯热茶轻轻推过去说:“喝口茶缓缓。”

令蕊把脸转到一边,满是对舅舅的不满。马车出发了,李潇然看她那气鼓鼓地小模样,忍不住想笑,道:“本王又没怀疑你,你生什么气?把身子气坏了不值得。”

令蕊抬起头问道:“王爷英明自然能明辨是非,可外人不这么想……”

李潇然忽然像看到什么稀奇事一样,坐到她身边说:“外人?这么说本王跟你是自己人了!”

令蕊脸一红,离他远远的,说:“王爷,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没看到刚才你的人看我的眼神,我就坐在车里,把我舅舅的人叫来行刺你,谁会那么蠢!”

“这件事本王原本打算放一放的,现在看来不查不行了,恐怕你那舅舅也涉入其中。”

令蕊压地头没说话,李潇然看她低眉顺眼的样子,用手指摩挲她的下巴,跟逗小猫一样。令蕊拍了一下他的手,李潇然说:“我这还没动你舅舅,你就生气了,我要是动他,你不得伤心死!”

令蕊忽然捧着他的手,嬉皮笑脸地凑过来说:“王爷最是仁慈了,定不会冤枉我舅舅,就算我舅舅有错,那也不至于牵连我父亲,是不是?”

李潇然缩回手,浑身不自在,“你翻脸比翻书还快,你们西域女子果然率真,不似中原女子稳重。”

“命都没了,还要脸做什么!”

“你厉害,本王佩服!”李潇然继续看书。

马车赶了两个时辰的路,到了一处荒无人烟的驿馆,王庆轻声说:“王爷,到了。”

李潇然扶着令蕊下车,她问道:“我们到这驿馆来做什么?”

李潇然给她拢紧披风说:“本王的侄儿今天会到此处,我们在此处等他们。外面风大,我们先进去。”

令蕊边走边抬头看,这个驿馆是两层楼的木房子,与寻常客栈无异。

驿馆管事是个中年男子,点头哈腰热情迎接,李潇然进入大厅坐着,王庆把火盆移近,管事亲自奉茶。

想必要等的人还没来,李潇然让青山带几个人去前方接应。令蕊有些饿了,连喝了几杯茶,肚子还是咕咕叫。

李潇然道:“于管事,先上些饭食。”

令蕊同李潇然坐在方桌前,王庆在一旁伺候着,令蕊有些不自在,李潇然说:“萧小姐先将就着吃些,委屈你了。”

令蕊拿起筷子拘谨的吃着,边吃边看门口,李潇然陪着她吃了几口。直到吃完,青山接的人还没回来,李潇然脸色不大好,令蕊猜想大概出了什么意外。

李潇然坐在大厅一直等着,火盆里的炭火添了四回青山还没回,天都黑了,外面也没动静。

到了酉时,于管事说:“王爷,看样子今晚您要在这里过夜了,下官已经收拾好房间,您要不先上去歇息,这位小姐快坐不住了。”

令蕊连忙收起疲态,端正坐好。李潇然不愧是从军之人,端正坐了几个时辰一动不动,他看了令蕊一眼说:“就这么办吧。”

“房间在二楼,王爷请。”

李潇然带着令蕊在于管事的指引下去了二楼右边的房间。房间里干干净净的,收拾得整整齐齐的,火盆刚生好,屋子里还有些冷。

于管事说:“这是王爷的房间,隔壁这间是小姐的房间。请王爷和小姐歇息,膳食马上给您送到房间里来。”

王庆去厨房端膳食,李潇然说:“就在我房间一起吃吧。”

令蕊怯生生地问:“王爷带我来接人,是不是有人受伤了,我的医术可不行,要是达官贵人什么的,还是别叫我治了。”

李潇然浅笑一下说:“无妨,就是带你出来透透气而已,你那医术本王还不清楚。你老祖宗是神医,你医术学成这样,她没怪你砸了她的招牌?”

令蕊坐在火盆前拨着炭火说:“我从小跟着父亲学武功、读书习字,跟着母亲学琵琶和跳舞,根本没学医。我小时候调皮,犯了错就被罚抄医书,抄的就是那本西域草药大全,有一尺厚,每次犯错就罚抄一卷,就这样记住了。”

李潇然恍然大悟,然后冷笑一声说:“我还以为萧小姐少年天才,天赋异禀,原来是罚抄书学来,真是出乎意料。本王真是佩服你的父母——教导有方!”

“你笑什么,哪个小孩小时候没被罚过!”令蕊不服气地说。

李潇然看着炭火说:“我皇兄年轻时曾在西域偶遇过一位绝美的忘忧公主,她的飞天舞有天人之姿,无人能出其右,我皇兄对她念念不忘,那忘忧公主就是你的母亲吧!”

令蕊抬起头说:“你派人查我的身份?”

李潇然默认,令蕊又问:“你还知道多少?”

“全部!”

令蕊忽然觉得很没面子,像被人脱光衣服观赏一样,脸一阵红一阵白。

李潇然嘴角含笑说:“我和公主是一样的人,本王也不打算婚配,不如你我以朋友的身份,抛开世俗生活,看尽四季繁花、五湖四海、山河月明,如何?”

令蕊没想到位高权重的王爷会有这样的想法,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对答,呆呆地看着他。李潇然笑得眉毛圆圆眼睛弯弯的,说:“本王大概也就剩十年了,人生须臾即过,何不做些有意义的事?”

令蕊在想若是李潇然这个顶梁柱不干了,要是换个人来不一定能镇的住西域的繁荣稳定,可要是拒绝他,又当如何呢?

李潇然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说:“萧小姐用些膳食,吃饱喝足就没那么冷了。”

驿馆的饭食当然不及都护府,可饿了就顾不了那么多,令蕊囫囵吃了几口,准备回自己的房间睡着。

李潇然指了指床,令蕊睁大眼睛问道:“这是王爷的房间,我的房间在隔壁,我要回去睡了。”

李潇然似笑非笑,假装正经地说:“本王中了寒毒,床上如此冰冷,本王哪里受得住,萧大夫应该知道的。”

令蕊脑子一转,脱口而出,“王庆,进来,王爷怕冷,去给王爷暖床。”

李潇然翻了个白眼瞪着他,低声道:“你一身男人味,也想上本王的床。”

王庆委屈巴巴的,低下头跟做错了事一样,说:“末将本来就是男人。”

令蕊理直气壮地念经:“王爷要清心寡欲,起心动念皆是错……”

李潇然转过头强硬地说:“要不你睡这个床,要不本王睡你的床,你自己选!”

王庆识趣地出去关上门,令蕊咬牙切齿地坐在床上脱了鞋袜,翘着脚。

李潇然唤王庆端来洗脚水,令蕊泡脚正欢,李潇然毫不客气地脱了鞋袜把脚放进去泡着,紧挨着令蕊的玉足。

女孩子的脚哪能轻易给人看,况且他还碰着自己的脚,太失礼了。令蕊连忙收回脚,坐在床上往后退,愤怒地瞪着李潇然。

李潇然并不恼,用擦脚布包着她的双足,擦净了水。令蕊放下帐帘挡着,解了披风,脱了衣服,拉过两床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李潇然把令蕊的衣服放在床头凳子上,把被子理得平平整整的,盘腿坐在床上看书。

令蕊在床上待了一柱香的时间,床上已经暖和,令蕊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说:“床上暖和了,王爷可以睡了,我可以回去了吧!”

正当她准备起身时,门被推开了,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皇叔,我来了!”

令蕊连忙用被子把自己遮好,李潇然下来了床,随手把帐帘捂好。

青山带着皇子李钰和新任都护杨袭古来了,李钰一进来就抱着李潇然说:“皇叔,我好想你,我要多住些时候再走。”

李潇然说:“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到,是不是遇到什么了?”

“劳烦王爷挂念,我等一切都好,今日天色晚了,明日再说,不打扰王爷休息了,下官告退!”杨袭古告退,李钰却不肯走,他一屁股坐在床上准备脱鞋洗脚上床睡觉。

李潇然说:“这水已经凉了,王庆,带三皇子回房休息,给他倒热洗脚水。”

“那就不洗了,我要跟皇叔睡,像小时候一样。”

李潇然有些无奈,尴尬地笑着说:“钰儿,你已经成年要娶妃子了,还跟叔叔睡,让人笑话,回你的房间去睡。”

李钰哪里肯听,尽管李潇然挡着,他仍然掀开帐帘,去拉被子,令蕊拉着被子不松手,李钰使劲一扯,把令蕊连人带被子从床上拽了下来。

李潇然把倒在地上的令蕊扶起来,青山和李钰等人惊呆了,没想到一向不近女色的皇叔床上有个女子。令蕊衣衫不整狼狈不堪,愤怒地松开李潇然的手,光着脚跑出去了。

李钰捂着眼睛没法看,李潇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李钰尴尬地赔礼,“对不起叔叔,坏了叔叔的好事。我这就去向叔母赔罪。”

李潇然拦着他,“不必了,今天已经够丢脸的了,钰儿还是早些歇息。”


令蕊回到隔壁房间,用力关上门,气炸了,长这么大还没这么丢脸过。以后没法见人了,不行,明日得独自上路,可衣服还在李潇然房间呢。

等到驿馆都关灯睡觉了,令蕊裹着被子,蹑手蹑脚地推开李潇然的房门拿回自己的衣服。

推开门,与李潇然撞了个正着,李潇然道:“我给你送衣服来了。”

令蕊借着昏暗的灯光抓着李潇然的手使劲咬,李潇然道:“轻点,轻点,小心咬出血你也中毒了。”

令蕊这才松口,接过衣服,李潇然提醒她:“楼下有侍卫巡逻,你可别乱跑,搞不好被当做刺客杀掉了。”令蕊砰地一声关上门。

隔着门缝可以看到楼下有几个黑影走来走去,想必就是李潇然所说的侍卫,还是好好睡一觉,命比面子重要。

次日令蕊早饭都没吃,趁没人注意她,连忙溜到马车,生怕撞见李钰。

李潇然提了个食盒上马车,放在令蕊脚边,她瞟了他一眼,揭开食盒把盘子放在桌上。李潇然给她倒了一杯热茶,令蕊就这热茶吃了几口包子,李钰又挤上马车,令蕊呛得喷水,连忙用手绢捂着嘴。

李钰作揖,“侄儿李钰拜见叔母,小辈不懂事,叔母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没等他说完,令蕊咳得脸都红了,李潇然提醒他,“钰儿,这是皇叔的贵客,不是叔母!”

李钰觉得奇怪,既然不是叔母,为何睡在皇叔的床上?李钰仔细打量令蕊,令蕊也看着他,眼前的少年十七八岁的样子,眉清目秀,皮肤白净,杏眼,瓜子脸,是个粉面书生,这应该就是李潇然的侄儿,当今的三皇子李钰。

李钰又问:“既然不是夫人,那她是皇叔何人,皇叔的庶女?”

令蕊捂着脸无言以对,李潇然有些无奈说:“钰儿,你想哪里去了,皇叔不过比你大六七岁,哪里能生出这么大的女儿!她是皇叔的贵客,你称呼她萧小姐就行了。”

令蕊不敢再看李钰,面红耳赤低着头,一言不发。李钰见状鞠了一躬,“萧小姐,唐突了。”然后退出马车。

令蕊拔了头上的簪子,朝李潇然臀部扎了一下,李潇然忍着疼不敢吭声,作揖赔罪。令蕊插好金簪继续喝茶,马车驰骋在路上,稳稳当当的。

走了两个多时辰终于到了安西城,不过马车没有去都护府,而是走了别的路,去了睿亲王府。

李潇然伸手扶令蕊下马车,道:“你看什么,下车了。”

“我们不回都护府,住这里吗?”

“都护府如今让给杨都护,本王自然该回自己的府邸。”李潇然笑着回答。

“那我的东西呢,我的衣服……”

“也都收拾过来了,你下来看看。”

谈话间,锦月带着一大群家丁和婢女开大门迎接,“恭迎王爷回府,恭迎三殿下!”

李潇然叔侄走在前面,锦月随即跟上,李钰边走边看还说:“皇叔这府邸真气派,雕梁画栋,不比长安差。”

令蕊见李潇然并未引荐锦月给李钰,有些疑惑,悄悄问王庆:“三公主她到底是不是正妻?难不成王爷在长安还有妃子?”

王庆把她拉到角落说:“这事是忌讳,说是正妻,又没拜堂成亲;若说不是,可王爷身边并无其他女子。三公主在王爷身边已有两年,可一直分居两地,王爷住在都护府,三公主住府邸。如今都护府住不下这才搬回来。”

“那府上谁当家?”

“如今三殿下来了,怎么也得三公主当家吧!”王庆回答。

众人在院中停了下来,李潇然咳了一声,“王庆,府上人手不够,你再去找些佣人来!”

王庆连忙下去办事,令蕊跟上李潇然的步伐说:“王爷,您看我这个闲人总在这里白吃白住也不好,要不您先让我回去,我过段时间再来看三公主。”

李潇然停下脚步说:“你说的有道理,这样吧,这王府就交给三公主了,你协助,开销用度,人员调配,你们说了算。”然后拂袖而去,锦月看了令蕊一眼,眼神充满期待和感激。

令蕊懵了,这不是她的本意,可等她反应过来,李潇然等人已经进了大堂。

李潇然让锦月去备膳,又屏退下人,李钰嬉皮笑脸道:“那个萧小姐是皇叔的贵客,哪有让贵客管家的道理,皇叔莫不是……”

李潇然坐下来理了理衣衫说:“钰儿,看样子你对萧小姐很上心。”

李钰背靠在李潇然身上说:“不及皇叔上心,叔母在皇叔身边这么久才得了管家权,怕不是沾了萧小姐的光。”

李潇然轻轻推开他说:“你这么爱管闲事,还是早些回长安去。”

令蕊站门边时不时朝大厅看一眼,李潇然唤了声“进来!”

令蕊走进去,忧心忡忡地说:“王爷,还是别让我协助管家吧,三公主是您的妻子,我就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三公主能干得很,不需要我。”

李潇然满面春风说:“那昨日之事,你说本王该如何处置?”

令蕊迅速变脸,皮笑肉不笑说:“我接,我接,我保证把王府上下打理好,不让王爷操心。”

李潇然道:“这才像话,本王不会亏待你的。”

令蕊屈膝告退,转过身来,咬牙切齿,恨不得咬他几口,若不是为了那个傻舅舅,她才不会接这糟心活!

令蕊上街悄悄找到了凌风,让他去请舅舅来安西城一趟。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青山看在眼里。

令蕊偶然经过绸缎庄时看到了锦月身边的婢女采芹。王府里从长安来的绫罗绸缎应有尽有,哪里需要买布匹。令蕊好奇准备过去一看究竟,采芹却跟掌柜的去了后院,过了好一会儿采芹空手出了绸缎庄。

令觉得事有蹊跷,没有声张,回府后默默观察锦月。

李潇然把王府的账本、库房对牌、七七八八的印鉴和钥匙放了满满一托盘,交给锦月,令蕊看着就觉得很累。

令蕊看着采芹端着沉重的托盘,头都大了。一旁的锦月却是不争不怨,只是微笑的看着,有了管家权就意味着王爷认可她了。

锦月问道:“芸娘,如今府上人手情况如何?”

“如今府里有四十八人,四个绣娘,四个厨娘还有两个婢女是太后娘娘挑选出来伺候王爷的,其余是这安西城的。王爷是武将,护卫都是军队的人。王爷喜欢清净,话太多的也不行。”

次日,王庆招来了几十个仆妇,锦月让令蕊帮忙挑选,她挑挑拣拣,选了四十个人。

令蕊把李钰请来,“三殿下看看可有喜欢的,要是没有,那我就自己做主了。”

李钰看着这些仆妇,一言难尽,鄙视地看着令蕊,把她拉到一边说:“你自己看看,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你就不能挑整齐划一的吗?”

令蕊回答:“王爷身子不好,暂时就用这些,以后再挑好的。三殿下要是想要几个,我给你挑几个。”

李钰转过身子,高傲地扬起头说:“你想哪里去了,我哪能娶个西域女子。”

令蕊不服气了,“西域女子怎么了,少一条胳膊还是少条腿,你这么瞧不上。我不伺候了,有事找你叔叔去!”

李钰抄着袖子,看着令蕊在一旁安排人手,“你们都有什么擅长的?绣花、做饭、种花、烹茶……”

王庆在旁边拿笔记录,令蕊吩咐:“会做饭、烹茶的站在左边,会种花、刺绣的站在右边,分两队站……”

令蕊将会做饭的安排去厨房干活,中原菜和西域菜根据单双日来做,会烹茶的在前厅伺候,端茶倒水招待客人,会种花的打扫庭院,栽花种草,会刺绣的安排去绣房,其余人等打扫庭院走廊。

睿王府雕梁画栋,红漆柱子绿栏杆,雨雪天不用打伞,连廊高低绵延,有亭台楼阁和假山流水,比那青砖灰瓦的都护府不知道强多少倍。

只是这硕大的王府需要人打理,每日打扫都得二十人,饮食、茶水,蜡烛、衣物的开支如流水,每日记账都得记好几页。

睿王府食邑万户,每年交上来的布匹、粮食、瓜果、肉类、木炭等物品也不少,每日都有数额巨大的进账,库房就占了睿王府的四分之一。

光是库房管事就有数十人,可谓家大业大。

还好令蕊从小就被当王后培养,人员调度、管家、看账本都不在话下,不然真料理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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